靜地對坐著。
布魯斯在喝茶,而託尼在發呆。
誰都不願意先開口。
電視是開著的。
浩劫之後,電視節目變得無聊了起來,日復一日地播放著科普節目,連新聞也乾癟得如同焚燒過的木柴。
[“西部郊區大火……”]
[“不明物體。”]
“布魯斯。”
希德從廚房出來,問道:“你把調味盒都放哪裡去了?”
布魯斯放下茶杯,起身離開客廳。
他跟著希德走進廚房。
布魯斯在櫥櫃裡面找到了調味盒。
每次希德一走,它就會被韋恩家的人徹底遺忘,在廚房的角落裡靜靜等著下一次。
布魯斯看著它,忽然從它身上看到自己。
“託尼就是那樣的,你別和他計較。”希德一邊說著,一邊將調味盒裡的胡椒罐拿出來,撒一點在鍋裡。
布魯斯在一旁沉沉的應聲。
他的目光落在希德身上。
希德回過頭來——
他猛地發現他們兩個湊得很近,以至於希德聞到了布魯斯身上冷冷的菸草味,像是熄滅在雪天裡的香菸,慘淡地留下一截菸頭,以證明自己的確存在過。
用屍體才能證明的存在,本身就是極為荒誕可笑的,而希德明白,他們都是這樣的人。
希德放下手上的東西,轉過身去,頭靠在布魯斯肩上,像是鳥兒在枝頭稍作休憩。
片刻後他又會振翅離去。
“最近過得好嗎?”
希德問。
“嗯。”
“按時吃飯了?”
“嗯。”
希德覺得布魯斯像一隻大狗。
“上次傑森的老師打電話給我——你沒去看他的演講嗎?”
“之前有點忙。”
“哦,你忙什麼呢?”
“沒什麼。”
希德抬起頭。
布魯斯注意到他眼底的血絲。
“你瞞著我什麼呢?”
“我沒有。”
“布魯西……別騙我。”
希德很快失落地低下頭去,伸手下意識整理了一下布魯斯的領結,說道:“這剩下的時間,能不能就只是平平淡淡地讓它過去?”
“我知道。”
布魯斯點點頭,停頓了片刻後,溫柔地嘆息道:“煩惱的事情,很快就結束了。”
“……”
晚餐結束後,希德在韋恩的花園裡散步。
他沒讓布魯斯或者是託尼跟著他,他今晚是一個人。
腳下踩著的也是他自己的影子。
希德靠在圍欄旁抽菸。
月亮懸在他頭頂,月光如水般清澈明朗,澆溼了人的臂膀,匯聚成人的影子——像是在冰冷的星球上獨自行走,沒有花沒有草,只有那光裸的地脊,向上仰望著灰敗的天空。
希德腳邊簌簌地落下一層菸灰。
遠處屋內暖洋洋的光亮在冷淡的夜色下被蒙上了一層模糊的紗。
那像是離他很遠的東西。
曾經——什麼親情啊,友情啊,各種複雜又牢靠的那些情感啊,從來都不屬於過他,都離他很遠的樣子。
但現在不同了。
籠罩在暖光上的紗被希德抬手扯掉,炙熱的溫度直直地滲入他的血管。希德一直在心裡問自己——這是怎樣的幸運?
所以他不顧一切地想要挽回,想要留下,哪怕要付出慘痛的代價,他也願意。
他要做那個截斷河流的人。
他要讓悲劇的河流逆行,他不會再讓這一切悲劇侵蝕他的生活。
他要做那個截斷河流的人。
煙燒到盡頭。
希德臉上帶著不自覺的淡淡笑容。
要回家了。
安靜的花園裡,夜色與月光纏綿流淌,埋入土地中化作肥壤。
花開得很好。
身後忽然閃爍起金色的光芒。
希德回過頭去。
赤紅的披風震出響聲。
無需多看一眼,就知道這是誰——
超人。
煙掉到地上,火光明暗幾番,最終燒盡,緩緩熄滅。
它的屍體橫躺在他們之間。
又何嘗不是一種,無言的寂寞?
“希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