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鏡框邊沿以及鏡片遮住了他的眼睛和一小片雪白的面板。
時間在他身上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只是那最後的一點偽裝,盡數隨著他的疲倦而褪去。
希德回來了。
終於。
未曾改變多少的街道認出了他。
而新建的高樓,沉默地看向他,藉著各種的蛛絲馬跡,在一堆離奇故事中尋找到了他。
原來是希德回來了。
樓連著樓。
發出無人聽見的情緒不明的吶喊——
希德回來了。
希德從墳墓中借屍而活。
那具本該腐爛的屍體因為他而又煥發出生的光彩。
從系統那裡得知,他“死”後,是克拉克親手將他下葬的,周圍的玫瑰也是由克拉克種下,如同建起散發著幽香的城牆。
連死,他也死在玫瑰中央。
血液裡奔騰著的,都是玫瑰的氣味。
[你應該去找布魯斯。]
系統說道:[勸他去紐約和託尼聯手——滅霸的腳步聲已經很近了。]
然而希德並沒有說什麼。
他站在城市的角落,卻如同被城市簇擁在手心裡,腳邊那些塵埃也難耐地抖動起來,半空中的風在四處尋找能夠與他相配的氣息。
所有的行人低垂著頭。
他們不知道自己剛剛路過的,是神遺落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的榮光。
希德環顧四周。
他的情緒一直在波動著,上下起伏,難以找到一個適合的頻率以平靜下來。
天知道——
他已經多久沒有見到,生命,了?
穿著裙子走過的年輕女孩,柔軟的,天藍色的裙襬揚起,隱約能看見她的一截小腿,纖細筆直,在裙褶下抬動,像是行走在海浪中的維納斯。
棕色的長髮在太陽底下,烈烈地燃燒起來。
以及那耳邊一點閃光的寶石耳環。
在街邊吵鬧的孩子們大笑著,他們拿著粗製濫造風車,用快樂和單純感染著風,讓風輕輕撫過來,扇動著風車飛起來——
飛呀飛。
呼呼地轉動著,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飛向快樂的生命和童真。
希德深吸一口氣。
這是氧氣,或者還有其他……
但都不那麼重要了。
墨鏡掩蓋下的那一雙藍眼睛裡盈滿淚光。
希德低下頭去。
收斂住他的傷悲。
小吃推車裡騰著熱乎乎的食物香氣。
胖胖的老闆靠在車邊,拿著一塊手巾擦去額頭上的汗,撥出去一口氣,伸手把車上殘留的一點邊角料丟到腳邊的碗裡。
流浪貓跑過來,整張臉埋進碗裡。
老闆蹲下去,看著貓吭哧吭哧地吃著。
他挺高興的樣子,哼著歌。
有人輕輕敲了一下小吃車的推手。
老闆急急忙忙地撐著膝蓋站起來,甚至還來不及抬眼看人,就開啟車子上加熱的機器,順帶問道:“你好啊,吃點什麼?”
來人沉默地指了指選單上的辣味熱狗。
食物的香氣因為熱度而越發濃郁。
快到中午了。
街上有偷跑出來吃小吃的高中生。
老闆將熱狗包好遞給車前的人,然後默默地等著這位客人買單。
但是這位客人沉默了一會兒後,摘下墨鏡,用藍色的,莫名深情的一雙眼睛看著他,沉沉地說道:“我沒有錢。”
“……”
他很美。
想不到用什麼詞語來形容,只能從內心深處托出一個字——美。
老闆甚至遺忘了這種直白的企圖吃霸王餐的言語,一個勁地看著這位客人,暈頭轉向地點了點頭,擺著手說道:“哦……沒關係的,沒關係的。”
客人輕輕一笑。
一瞬間連腳邊的小貓咪也若有所思的抬起頭來看向他。
他說:“謝謝你。”
“……”
希德坐在公園長椅上。
他曾經在哥譚時,常常來此處讀書。
那時候,他身著白襯衣,坐在這裡,偶爾間被路過的人看見,於是便傳出各種各樣神奇的幽靈傳聞。
或者是索人性命的魔鬼。
或者是短頭髮的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