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明非和芬格爾所在的圓心。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為她閃開了一條路,園被割裂,女孩像是一道銀色刀光,切了進來。沒有人能夠抗拒她的到來,因為她的舞蹈太完美,以一種女王般的氣勢壓倒所有人。
“我覺得吧……不是來邀請我的。”芬格爾遺憾地說,“畢竟你才是當紅的炸子雞。”他做了一件叫路明非意想不到的事,把路明非推向俄羅斯女生,而自己……他也旋轉著,以和俄羅斯女生一樣剛勁有力的舞蹈,從反方向切出了人群。路明非不得不承認芬格爾倒也是條好舞棍,大概當年確實也貓王過。俄羅斯女孩的手搭上路明非的瞬間,舞曲雄赳赳地邁入高朝段落,以一個強勁的擺頭,路明非在女孩有力的雙臂下襬正了舞蹈的姿勢。
笑聲和驚歎聲都止住了,真正華麗的舞蹈,這才開始。路明非一生從未想過自己也能那麼流暢地條探戈,他受到的所有舞蹈訓練只有三個月,為了在春節聯歡會上表演集體舞,請來的舞蹈老師一再地搖頭說路明非顯然屬於手腳並用不協調的型別,手到位了腿就出毛病,反之亦然,換而言之,路明非要麼雙臂下垂踩節拍,要麼乾站著雙臂優雅地擺動。
無論怎樣想起來都很不美觀。路明非所以能堅持下來是因為那場集體舞他的舞伴是陳雯雯。
但是在俄羅斯女孩的控制和眼神暗示下,他居然立刻就跟上了節奏,所有動作像是刻在他的腦海裡,胳膊怎麼放,腳下怎麼走,根本不必思考,只要他放鬆心情跟隨這位舞蹈女王殿下的指示。他們的舞蹈奔放自如,像是配合演練了多年,銀色的舞裙飛揚起來,折射光影繚亂。
“你……好,你叫什麼名字?”路明非猶豫著問。
“Zero。”女孩帶著些微的俄語口音。
“不該是……什麼什麼娃或者什麼什麼娜麼?Zero是英語吧?零?”“也是俄語單詞,是‘零’,我沒有正式的名字,他們給我的編號是‘0’。”女孩淡淡地說,“你可以叫我零。”
“零?”路明非沒話找話,“這首曲子好熟啊。”
“Por Una Cabeza,中文名《只差一步》,阿根廷探戈舞王卡洛斯·加德爾的作品。看過《聞香識女人》麼?”
路明非搖搖頭。
“《辛德勒的名單》呢?”
“看過看過,德國奧斯卡獎嘞,這個沒看過說出去就有點丟人了。”路明非說完就後悔了,有這麼個驕傲冷漠得和俄羅斯小女王似的姑娘面前從空隙中旋轉過來旋入舞池請他跳舞,他就該擺出一副中國皇帝的派頭來才應付得過,怎麼說兩句話就透出一股土氣來呢?
“裡面有這首曲子作為配樂,這是首高貴的曲子,傲視一切。”零直視路明非的眼睛,聲音毫無起伏。
“你什麼意思啊?”路明非不太敢看她的眼睛。他不知道零為什麼要用這種方法來救他,雖然他構思過,但是主角應該是正在和凱撒起舞的諾諾。他甚至沒有跟零說過一句話,零也沒對他笑過一下。
是覺得自己太窘了所以仗義援手吧?路明非想。
“我沒有任何意思。”零說。
“是麼?”路明非又窘迫起來,“我還以為……”
“我只是喜歡跳舞而已,我帶了舞鞋來。”
“可為什麼找上我?”
“別人都有舞伴。”
“那你為什麼不跟芬格爾跳?他跳得比我好。”路明非覺得零的理由實在牽強,因為喜歡跳舞就要像一把銀刀似的斬開人群來拉住自己的手?難道零就是傳說中救人於水火卻從不居功的女英雄?
“芬格爾個子太高,身高不搭配。”零振振有詞。
無話可說,只能繼續跳舞。
“曲終,我旋轉3600度,拉住我!”零女王般下令。
路明非不假思索地照做。終曲的餘音中,別的女孩都靜止下來,零卻沒有,她以手指按住路明非的掌心開始了旋轉,裙襬飛揚,鞋上旋起銀光,鞋跟打擊地面的聲音組成了一連串快板。這一瞬間所有的光似乎都集中在她身上了,無論是柴可夫斯基筆下的天鵝之死或者巫山女神在高堂雲散天下的絕唱來形容,都絕不誇張。掌聲,清寂有力的掌聲,凱撒居然鼓起掌來。跟著他,所有人都鼓起掌來。掌聲就像是一片暴風雨,暴風雨中銀色的天鵝高傲到了極致。
路明非忽然恍惚起來,隱隱約約地感受到曾經什麼時候什麼地方,也是這樣燈光絢爛,也是這樣掌聲如雷,眾目睽睽之下纖細的身影在他面前旋轉,播散開的裙襬如同孔雀的尾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