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麼?我倒是更欣賞他多一些,你不覺得他眉宇間的憂鬱更動人麼?”前一個聲音不服氣道。
“呵呵,可我認為那淡色衣衫的公子和藹可親之處更令人有如沐春風之感。”後一個聲音慢悠悠道。
這事要擺在從前,憑蘇焱的性格絕對當時就站起來衝到船尾看個究竟了。只是她如今心事重重,聽到這些議論,也只是面無表情地回過頭去看了她們一眼,倒看得那些少女們都飛紅了臉低下頭去,然後彼此間一陣輕笑。
“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只隔數重山”。王安石的《泊船瓜洲》就寫明瞭鎮江和揚州之間的距離之近。蘇焱在現代的時候也曾經多次在瓜洲坐過汽渡到達隔岸的鎮江,大約只要半小時。而隨著潤揚大橋開通後,汽渡已經逐漸被淘汰了,所以她如今在這古代乘坐渡船去瓜洲頗有些懷舊之感。這艘下午出的客船到達了瓜洲渡口時剛好是明月初上。這時已近月中,明月將圓未圓,蘇焱隨著人流下了船,卻不急著離開,仰頭對著月亮出了好一陣神。只見月光如白霜般從空中流瀉而下,隨著波浪閃耀千萬裡,江畔的白沙都被這皓月照得反光。雖然此時是夏季,但對著這樣的月亮,身處這樣的地方,自然而然便想到唐人張若虛那號稱孤篇蓋全唐的名詩《春江花月夜》。加上她如今思緒萬千,又身臨其境,情不自禁便輕聲吟來:“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
然後她對月嘆息一聲,轉身欲走,卻忽然聽見身邊一個溫和優雅的聲音接著她背誦道:“白雲一片去悠悠,青楓浦上不勝愁。誰家今夜扁舟子,何處相思明月樓?”
她驚訝地回過臉去看向身邊那人,而那人剛好也轉臉向她微笑。月色正照在那人臉龐上,一眼看去是位眉清目朗文質彬彬的青年男子,身著淡色衣衫,微笑的樣子一派儒雅。只見他對著蘇焱點點頭道:“在下冒犯了。偶然聽到兄臺吟詩,卻正是一般感受,不禁接續了下去,還望兄臺原諒在下的魯莽。”
蘇焱搖搖頭示意無妨,她只是沒想到會有人和她一般在這瓜,盡在洲岸邊對著明月想起這詩來。張若虛和她一樣皆是揚州人,她從小母親就對她說作為揚州人這詩便是必修課。年幼時她嫌這樂府詩冗長複雜,不愛去認真背它,還捱過母親好幾頓打,著實把仇恨遷怒到它身上過。可如今身處九百年前的西宋,第一次踏上故鄉的土地,腦海中浮現的第一詩卻居然就是它……
想到這裡,蘇焱不禁笑了笑,道:“在下只是回到故鄉,一時觸景生情。莫非這位公子也是一般?”
那人卻搖搖頭,道:“在下廬陵人,此次來江南遊賞,一路從臨安過來揚州。這位兄臺說回到故鄉?那便是這揚州人氏了?”
蘇焱聽到“臨安”二字,心中一緊,眼前彷彿立時出現了蘇家兄弟的身影,心裡一陣難受。沉默了半天,她才點點頭,而後又搖搖頭道:“在下雖是揚州人氏,此前卻一直在……在臨安居住,許久未曾踏足故土了。”
那人聞言笑道:“這位兄臺好福氣。能夠生在揚州已是人生一大幸事,長在臨安那風景如畫的地方更是令人豔羨。都說江南美麗富庶,文人墨客無不流連忘返,這次在臨安已深得其感,更不知這“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的廣陵城會給人怎樣的驚喜。”
蘇焱聽這人說話間也是溫文爾雅,態度謙和,心下便對他生出些親近之感,便微笑道:“在下也是同公子一般心情了。如今這裡對在下而言,雖是故鄉,卻也是陌生之地。”
說完二人相視而笑。那人對著蘇焱拱手道:“說了這半天,還忘記請教兄臺尊姓大名。在下廬陵人歐陽修,字永叔。”
他說得輕描淡寫,卻不知這幾個字聽在蘇焱耳朵裡簡直是如雷貫耳,直把她整個人震在那裡,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面前的男子,驚得嘴都合不攏。足足愣了有一分鐘之久,她才艱難地開口道:“你……你……你叫……歐陽修……?”
歐陽修略感奇怪地看著她,點了點頭。之前看這少年面容俊秀,談吐不俗,便有心想在這旅途中結交個朋友。卻沒想到此時告知了他自己姓名之後,他的反應會這麼怪異,便輕皺眉頭問道:“在下這名字……可有什麼不妥嗎?”
“沒、沒有,沒有沒有!”蘇焱忙不迭地搖頭,只是繼續帶著憧憬和崇敬的眼神注視著面前的人。歐陽修,歐陽修!六一居士、醉翁、文章太守!!同樣是唐宋八大家之一,北宋古文運動的領袖!!!她剛穿越到西宋時在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