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元任實想不到沈放和史嘲風竟會如此說,他身為孔家傳人,在金人帳下為臣,內心豈能無所顧忌糾結,只是常人在其面前不敢直言而已。此時聽沈放和史嘲風之言,只覺面上一紅,心中一陣抽動。 諸葛飛卿有兩人幫著吵架,心中一寬,抬手落了一子。 沈放望望上首的彭惟簡,陡然想到裡縣,想到他重傷數日後初次睜眼,眼前便是被洪水淹過的縣城。牆倒屋塌,一片狼藉,泥水之中,到處可見泡的浮腫的屍體,男女老幼,無一得免。 那時他不過六歲,嚇的捂起眼不敢看。燕長安卻拉開他手,道:“你要好好看著,把這些都記下來,日後若遇上有人為非作歹,便想想今日之所見,日後若見世道不公,也要想想今日!” 裡縣之殤,沈天青之怨,謝少棠之恨,世間疾苦,萬般辛酸,紛至沓來。 沈放抽出一根筷子,敲在几上,擊節而歌道:“西京亂無象,豺虎方遘患。復棄中國去,委身適荊蠻。親戚對我悲,朋友相追攀。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路有飢婦人,抱子棄草間。顧聞號泣聲,揮涕獨不還。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驅馬棄之去,不忍聽此言。南登霸陵岸,回首望長安,悟彼下泉人,喟然傷心肝。”他聲音嘶啞,如鯁在喉,唱的不算好聽,好多句根本不在調上,只是一股淒涼之意,由情而起,由心而發,摧人肝腸,動人肺腑。 大殿之上,鴉雀無聲,人人靜聽他歌聲,心中酸楚之意,油然而生。 林懷玉和瑩兒都是忍不住回頭望,見沈放面色平靜,眼神卻是虛無縹緲,似是魂不守舍,不約而同又回過身去,心道,他為何如此傷心難過? 一旁葉素心也是呆了,心道,原來他也是多愁善感之人。 孔元任聽他突然放歌,先是一驚,隨即心中一動,突然莫名想到,他唱的乃是東漢末年魏晉王粲的《七哀詩》。 寫的乃是王粲離開長安,一路生靈塗炭,見一婦人將自己的孩子丟棄在亂草之中,哀嘆,我自己也不知要死在哪裡,如何能與你兩相保全。 王粲乃山東微山人,距他曲阜不過一百六十里,自己還曾見過其後人。王粲生前好詼諧,好學驢叫,他死於鄴城後,曹丕帶眾人祭拜,領眾人驢鳴送葬。自己幼年聽過這個故事,也跟著學驢叫,結果卻被家人責打。 孔元任心下更亂,不知自己怎會想到這些不緊要的瑣事,眼下還是下棋要緊,豈能胡思亂想! 諸葛飛卿道:“孔先生,你該落子了。” 沈放正唱到:“出門無所見,白骨蔽平原。路有飢婦人,抱子棄草間。” 孔元任心中跟著默唸了“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一句,再看棋盤,白茫茫一片白子,猶猶豫豫,終是一子落下。落下便是大悔,手按棋子之上,竟忘了拿回。 諸葛飛卿道:“莫非孔先生要悔棋麼?” 孔元任手指仍點在白子之上,聽沈放一曲既終,心道,兄長如今是金國的衍聖公,一切都在他肩上,我既連書也不大讀了,每日找人下棋,為何還要如此?呵呵,“未知身死處,何能兩相完”,呵呵,呵呵。苦笑數聲,推枰起身,對諸葛飛卿一躬到地。 兩人對弈,一方推枰便是認負,這下人人看的清楚,眾人都是欣喜。 諸葛飛卿微微一笑,起身還了一禮,走回原位,路過大公子桌前,衛北狩抱拳道:“諸葛兄才智過人,當真是神乎其技,大張我宋人之風,小弟佩服。” 諸葛飛卿聽沈放說過府中重點幾個人物,對他也是知曉,抱拳還禮。衛北狩有意與他結納,兩人客套幾句,對飲了兩杯,才放他離去。 有衛北狩打頭,立有數人也出聲與諸葛飛卿示好,諸葛飛卿謙謙君子,應付自如,也好半天才回到座上。 沈放、魯長庚等人自也是欣喜,林懷玉更是笑靨如花,想不到沈放的師兄棋藝如此高明,實是意外之喜。 史嘲風也是抱拳道:“諸葛兄弟果然不俗。”心道,功夫不說,沈小弟這個師兄倒也是不凡,哎,大約就是旁門左道學的太好,武功才是不高。在他眼中,唯有武道才是要緊,旁的都不足道。 諸葛飛卿微笑道:“莫無幫主相助,我倒也未必能贏。七師弟,你這曲子唱的也不錯。” 沈放微微一笑,請師兄坐回,史嘲風和丐幫兩位長老都敬了諸葛飛卿一杯。 眾人都是面帶喜色,只戰青楓顯得悶悶不樂。一旁道衍大師則似睡著了,連眼睛都沒睜。 大殿之上,眾人都覺揚眉吐氣,中間臺上,彭惟簡卻也是神色如常,道:“林員外,這第一件禮物,可還入得了眼?” 林醒沐笑道:“此乃價值連城之物。” 彭惟簡道:“這第二件禮物,乃是一顆寶珠。”手一揚,道:“呈上來。” 孔元任身後,一人起身,頭髮中間剃禿,兩邊和後腦各束一辮,竟是個金人。 捧著個玉匣上臺,開啟來,取出一物,乃是紫檀木所制,像個鵝蛋之形,卻又比鵝蛋大了一倍。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