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懷玉坐在最前面,果然穿著那日沈放所見的大紅羅衫,此際也是正襟危坐,再無半點頑皮之像,瑩兒也侍立在旁。 沈放和諸位師兄,以及道衍大師、戰青楓、溫氏等人都坐在林懷玉身後。諸葛飛卿五人有意無意將那道衍圍在當中,道衍入席便低垂雙目,對幾人視如未見。 沈放盤腿坐在幾前,戰青楓瞥他一眼,滿臉都是不屑之色。沈放知他是嫌棄自己坐的隨便,也不去理他。 堂上眾人,幾乎全是正坐幾前,如沈放一般盤腿而坐的寥寥無幾。 正坐乃是古法,雙腳併攏,臀部放於腳踝之上,上身挺直,雙手置於膝上,目不斜視,形容端正。這坐姿並不易學,坐著也著實辛苦,卻是禮儀的必須。 坐禮漸漸被取代卻是與椅子有關。早先中原並無椅子,大家都是席地而坐。東漢末年,胡床(與馬紮相似)自天竺傳入。到了唐宋,椅子才慢慢流行開來。 椅子對漢人的生活習慣影響很大,房屋中去掉了席子,擺放的傢俱更多,窗戶也更高。還有吃飯的習俗也隨之變化。早先漢人也是分餐制,一人一個矮几,端坐而食。桌椅出現後,聚餐制逐漸成為主流。 但在宋時,重要的儀式場合,仍是行古法。正坐矮几,分餐而食。林家在此方面倒是面面俱到,絲毫不見馬虎。堂上眾人,個個也是禮儀端正。沈放如此大喇喇的癱坐在地,確是顯得突兀。 沈放坐的隨意,更是四下觀瞧,見崔致和站在前面,對面林懷風身後,卻不見悲秋神劍謝疏桐。在最前面四位夫人身後,人群之中,又見到葉素心身影。 其餘各位公子身後形形色色,也不乏武林中人。其中大公子身後,第一排便坐著衛北狩,見沈放看來,對他也是笑了一笑。六公子身後,見到靈隱寺住持慧深大師,也是坐在前排,見了沈放也是淡然微笑,一副高僧模樣。他身側還有一位僧人,閉目端坐,想是林懷玉提到過的止靜大師。 又過片刻,突然鞭炮齊鳴,足響了一刻鐘功夫,待鞭炮停了,鼓樂喧天,三人並肩走上殿來。 三人同行,眾人目光卻都不自禁朝左邊一人看去。 那人身材也不甚高大,頭戴軟腳幞頭,面容清癯,高鼻長目,唇上雙髭修的整整齊齊,頜下長鬚,面色莊重,不怒自威,正是如今權傾天下的當朝太傅韓侂冑。 場上唯獨一人,眼睛卻一瞬不瞬盯著右邊那人。那人身材瘦小,面色蒼白,兩邊顴骨高高隆起,一雙眼如鷹鷲一般。 沈放只覺渾身一冷,一顆心狂跳不已。此人他並未見過,但卻不知聽燕長安講過多少次,更不知在夢中見過幾回。 沈放心道,沈放啊沈放,你妄自作聰明,金國王爺使者,名字中帶個簡字,不是那人,還會是誰! 一眼看見,沈放已經認定,這金國特使哪裡是姓簡,分明是姓彭,他正是當年帶兵圍困裡縣,下手殺死沈天青,叫沈放家破人亡的彭惟簡。 踏破鐵鞋無覓處,殺父之仇、生死之恨,如今惡徒就在眼前! “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 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這一日,風和日麗,蕭平安一人一劍,進了嘉定府。 眼見峨眉一事已了,褚博懷、宋源寶師徒打算自成都走金牛道入利川路,再入金國地界,自京兆府一路向西,回去山東。 林子瞻卻不願與水靈波就此分別,藉口川中風物宜人,難得一見,要多呆幾日。 蕭平安卻是初次下山這麼久,不覺想念山上同門和師傅師孃,又記掛葉素心安危,便決定一人回衡山。見了師傅師孃,還想再去臨安看看。當下眾人分道揚鑣。 嘉定府有個朱雀閣,蕭平安上次路過時已經知道,只是上次來的匆忙,一時不及找尋,這次特意過來,想看看門中可有事情。 在街上尋個人問了,果然問到朱雀閣所在。依路尋去,不多遠果見一處店鋪之上,有個醒目的朱雀印字。 蕭平安幼時過的悽苦,早把衡山派當做了自己的家,這八年來第一次遠離衡山,在此處看到朱雀印記,竟是有些心潮起伏。 此間的朱雀閣卻是個雜貨鋪子,也不甚大。蕭平安進去裡面,見只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懶洋洋坐在圈椅之上,見他進來,也不起身,道:“要些什麼?” 奔波多月,蕭平安身上衡山弟子的常服早已破爛不堪,如今是尋常裝束,店家自是不識。蕭平安當下掏出弟子令牌出來,道:“前輩,在下是衡山弟子,來此檢視訊息的。” 那中年人一下蹦起來,抓過牌子,左看右看,邊看邊笑,道:“哈哈,哈哈,果然是衡山弟子,這都三年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門下弟子,你叫什麼,何時來的?來此作甚?” 蕭平安道:“稟前輩,在下蕭平安,乃是三師傅的弟子。”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