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放微微一怔,自己這些時日,渾渾噩噩,甚至連報仇之心也是淡了。聽魏伯言問起,一時竟無以作答。這片刻沉默之後,他心中一陣迷茫,真的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麼,心思頹頓,連頭也低了下來。 魏伯言面色漸變,緩緩收回手來,道:“一點小小挫折便自怨自艾,蹉跎消沉,與廢物何異?我看你也不堪大用,這塊牌子你也別想要了。”重重將玉牌拍在桌上。 沈放也不辯駁,心道,我如今模樣,就是個廢物,你也不曾說錯。 花輕語急道:“先生莫生氣,他開玩笑呢,他如今本事可大了,還創了一套好了不起的劍法呢!” 沈放暗暗苦笑,自己眼下右手殘廢,身子羸弱,連尋常的江湖漢子也打不過,還談什麼劍法。 一念思及,心境更是低落,話也懶得說了。 魏伯言卻道:“武功好有什麼用?末學小道,上者行俠仗義,中者延年益壽,下者為惡人間。” 花輕語道:“先生這話好傷人心,學武便一無是處麼。” 魏伯言道:“你便是武功蓋世,又能惠及百人千人?治世救國,才是澤惠萬民之業。”他對花輕語說話,眼睛卻是瞥向沈放。 花輕語搖頭道:“先生難道要他讀書考狀元當官不成。” 魏伯言道:“為政者忍,他可不是這塊料。”話鋒一轉,卻是對沈放道:“你在書院也見了,培育一顆良種,能養活千萬百姓。改良一架紡車,也能叫萬戶受益。商賈之輩,用工造物,不但活人無數,更叫百姓活的多姿多彩。便是書畫之道,也能教化警醒世人。” 隨手一指案上一碟糕餅,道:“你可吃過麥飯?麥有兩層皮,外皮褪下,裡面還有一層,甚難剝離。故麥飯粗糙難以下嚥。顏師古說,麥飯豆羹,皆野人農夫之食耳。麥子種了幾千年,到了戰國,才有匠人制出了石磨。麵條包子饅頭大餅,這些吃食,尋常人家才能吃到。這發明石磨之人,不算惠及世人,有大功於世麼?” 沈放低首不語。 魏伯言微微搖頭,道:“這世上有的是富國強兵、濟世救民的手段。每一樣都能流芳千古,你偏偏要學最沒用的武功。” 沈放黯然道:“先生美意,晚輩愚鈍,實沒有那些本事。” 若是一年之前,他剛出寒來谷之時,少年豪氣,無所畏懼,或許魏伯言一番話,也能激起他豪情壯志。可這一年以來,他受盡挫折之餘,更是大長了見識。 自己除了武功,實在是一無所長。看似跟幾位師兄學了很多東西,卻沒有一樣精通。臨安乾元書院之中,精英薈萃,無人不有一技之長,他是真心覺得自己相差太遠。 便是那小兒馬公越,于丹青一道,天賦異稟,自己就算苦練二十年,怕也是趕他不上。 人貴有自知之明,但如今沈放卻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對自己全然沒了信心。 魏伯言不再相勸,冷笑一聲,道:“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三不朽。庸碌之輩,自不必提,有志之士,縱不能立德立言,也當立功。你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這書院不喜平庸之輩,兩位請吧。” 忽聽一人笑道:“我說誰惹得老鬼如此生氣,原來是你小子。”一人推門而入,如同自己家裡一般,正是郭汾陽。 魏伯言道:“你來的正好,我正要送客,這兩個不走,你就趕了出去。” 沈放已經起身,拱手道:“晚輩慚愧,無用之人,叫先生失望了。” 魏伯言擺手道:“快走,快走。” 花輕語心急如焚,正想說話調和。郭汾陽搖手將她勸住,笑道:“能把老鬼氣成這樣,你也是本事不少。快滾,快滾,哪天等他消了氣再來。”推了沈放肩膀一下,等沈放轉身,卻將一物輕輕塞到花輕語手中。 魏伯言餘怒未消,道:“我何嘗說過還要見他,你跟門房說,把門給我看牢了,別什麼人都放進來。” 花輕語七竅玲瓏,雖滿心疑慮,仍是帶笑施禮道:“那晚輩先行告退。” 待兩人出門,眼見走遠,郭汾陽搖頭道:“你這老鬼,看人倒是極準。你說的不錯,這小子如今意氣消沉,早沒了往日那股銳利之氣。哎,倒也不能怪他,小小年紀,屢遇挫折。如今不但一隻手臂廢了,經絡大損,還染上了酗酒的毛病。若沒有方才那個小姑娘,只怕此際人都涼了。” 魏伯言搖頭道:“割而可卷,孰為神兵;焚而可變,孰為英瓊。” 郭汾陽道:“老鬼你不練武功,自然不懂武林人的心思。他如今境地,可比殺了他還難受。” 魏伯言嘆氣道:“身病好醫心難治,還須他自己想明白。” 郭汾陽道:“他畢竟年紀還輕,若能求得那幾位出手,多活個二三十年還是容易。只是這武功,便是你想再叫他練,我看也難。你說的不錯,叫他儘早看清事實,棄武修文,才是正途。” 魏伯言嘆道:“也要他自己明白方好。”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