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迪罕永謙扶在城牆上觀看,忽然兩腿一軟,他最怕的事情終於來了。 轉眼車騎已到城門之下,又片刻功夫,腳步聲已到城牆之上。只聽一人高聲道:“聖旨到,翼王到,眾官眾將士跪地接旨。” 一人率先登上城樓,一身文官裝束,頂戴整齊,幾步來到當前,對下跪的溫迪罕永謙、納蘭也裡等人掃視一眼,立刻拿出一道聖旨,高聲唸到:“詔曰:溫迪罕永謙監開封府,處置失當,致民怨沸騰,拿下候審,瀛王暫代開封府執掌。” 此人所念,卻非漢話,而是通篇金文。金人聖旨大多簡單,少見文藻堆砌,措辭也不嚴謹。金人本無文字,以契丹文和漢文為參照,創立女真文字,並頒佈下行,乃是天輔三年(1119年),距今不過八十餘年。 但這套文字想是缺陷不少,金人自己也不愛用,到了後期已基本選擇使用漢文。一些重要的詔書諭令,會有金文、漢文、契丹文三種文字同時出現。 這方念罷,便有人上前擼去溫迪罕永謙頂戴,扒去官袍。 溫迪罕永謙兩股戰戰,早已軟成一團。一旁納蘭也裡卻是心中驚疑,詔書中分明說的是瀛王代為執掌,為何方才報來的卻是翼王。 瀛王完顏從憲乃是當今皇上之弟,翼王完顏珣則是皇兄,雖都是皇室,但詔書任命,一絲不苟,豈是可以隨便替代。 隨即一人在簇擁之下上了城樓,年不足五十,四方臉孔,兩撇長鬚,錦袍玉帶,正是翼王完顏珣。今歲他又被賜更名完顏從嘉。他身後緊跟一人,身材瘦小,未穿官服,竟是彭惟簡。 納蘭也裡跪地相迎。完顏珣看他一眼,淡淡道:“你先站到一旁,戴罪立功。” 納蘭也裡心頭就是一緊,隨即又是一喜。聖旨中未提他名字,不是說他無罪,而是他官職太小,根本沒資格被提到。 眼下朝廷顯然已經定了風向,此事幹錯了。溫迪罕永謙是主謀,他便是從犯。可翼王話中之意,明明白白,還是肯給自己機會,眼下自己生死全在翼王一念之間,當下小心翼翼,站到一旁。 城樓之下,陳觀泰等人竟似一點也不著急,等了好大一陣功夫,才見城樓上又冒出一夥人來。陳觀泰高聲道:“可是翼王殿下?” 完顏珣道:“正是本王,你等好大的膽子,入我境來意欲何為?” 陳觀泰不卑不亢,道:“我等想向王爺討個人情。” 完顏珣道:“你我素不相識,哪來的人情。” 陳觀泰道:“如此便是向王爺諫言一句。” 完顏珣搖頭道:“你宋國之人,憑什麼來管我金國之事,念與你國乃是友邦,本王暫不追究,速速退去。” 陳觀泰白眉倒豎,朗聲道:“我輩為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見義勇為,仗義執言!”這幾句話鏗鏘有力,聲音遠遠送了出去,震的四下一陣迴響。 城上數名隨從武官見陳觀泰聲色俱厲,齊聲怒喝:“大膽!”完顏珣眉頭一皺,伸手止住眾人,道:“好,你說。” 陳觀泰道:“開封府既已是貴國屬地,城中百姓也都是貴國之民,還望一視同仁,莫要妄開殺戮。” 完顏珣道:“若都是良民順民,何有此劫。” 陳觀泰拱手道:“前事不提,往事不究,還請王爺既往不咎,赦了這滿城百姓。” 完顏珣轉頭四下看了看,大雨之中,開封府到處可見殘垣斷壁,再望望城下,御街兩旁已聚集了無數的百姓,人頭攢動。完顏珣心念稍動,但隨即神情就是一冷,高聲道:“遵紀守法之民自當如是,藉機鬧事的暴民嚴懲不貸。” 陳觀泰道:“若不是官逼民反,哪裡來的暴民,此事因暴政而起,百姓皆是無辜,王爺明察秋毫,望請寬赦!” 完顏珣雙眼一眯,道:“本王若是不允呢。” 陳觀泰四顧一圈,似要將開封府牢牢印在心中,緩緩道:“八十年前,我大宋未能守住東京,致同胞淪落。今日衡山派寧為玉碎,浩然正氣!” 江忘亭與蕭登樓等朱雀七子齊齊拔劍出鞘,高聲道:“浩然天地,正氣長存。”七人內功修為精湛,運作內力,聲如虎嘯龍吟,直衝雲霄。 只聽鏗鏘之聲連綿不絕,五千紅衣盡皆拔劍拔刀在手,高舉過頂,齊聲振臂高呼:“浩然天地,正氣長存。”連呼三遍。 東方一輪紅日忽然跳出雲底,一束紅光正照在朱雀門城樓之上,嘩嘩的雨水竟也跟著忽然小了。 五千人齊聲大喝,聲震蒼穹,城樓上的一眾金兵不少已是面如土色。 完顏珣臉色發青,待山呼海嘯的呼喊聲漸歇,卻已回覆如常,待四下無聲,手扶城堞,高聲道:“大膽逆賊,你這是要挑動兩國開戰麼!” 陳觀泰道:“此乃衡山派所為,與大宋無干。” 納蘭也裡上前一步,低聲道:“王爺,連城中守軍,末將已集結一萬人馬,城下侯令,只待王爺一聲令下。”朱雀樓這側,大軍密密麻麻,也是嚴陣以待。雙方隔著一道城牆,彼此誰也看不到誰,卻人人感覺到牆那一邊如山的壓力。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請點選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