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片刻,江萬青開口道:“沈兄弟當真是悲天憫人,仁義忠厚。哎,這世人各有各的緣法,這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會、求不得、五陰熾盛,就連神仙菩薩也救不了,何況我等俗人。” 孔江龍道:“什麼怨憎會,什麼五陰啥啥啥,江大哥說話,我半句也聽不懂。這受難的人多了,咱們江湖上的漢子,刀頭舔血,誰敢保證又沒有那一天。有道是,是,是什麼,孃的,今天有酒今天喝,管他孃的明天喝什麼!” 孔江虎卻是一聲冷笑,道:“這麼說,咱家師傅請你吃飯還請錯了!老子有錢,花錢餵狗也輪不著你管。” 季開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胡說些什麼!”對沈放三人抱拳道:“我這弟子粗俗無禮,口無遮攔,叫幾位見笑,沈公子說的是,如今天下皆難,實不該如此奢靡無度,倒是老夫大意了。” 柴霏雪一旁回禮道:“季先生言重了,有道是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有人餓著,天下人就都不吃飯了麼?”略一猶豫,道:“我家長輩說,人行天地,無愧於心,君子有節,矢志不渝。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善念存乎一心,信守一生。不驕不躁,不沮不餒,自強不息,厚德載物,胸中有大志,腹中藏錦繡,不以口舌之利,不學矯揉造作,建功立業,修身治國平天下,才叫是真男子。”說完,看也不看沈放一眼。 花輕語拍手笑道:“說的好,說的好,這幾句說的好,可比某個只知嘴上討巧的傻子高明多了。” 江萬青道:“師傅素來仁義,每年都要捐錢捐物,救濟百姓,臨安城那是有口皆碑,這次上路之前,老爺還捐了兩千兩修橋鋪路。” 沈放一笑,起身端起酒杯,雙手一拱,道:“在下言出無意,不想壞了諸位雅興,當罰,當罰。” 孔江龍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該罰,該罰,我來陪你一杯。”伸手一捅自己兄弟。 孔江虎也是起身,舉杯道:“我也陪一杯。” 三人對飲,連幹三杯,沈放臉色已經有些紅了,說話不覺更是大聲,眾人推杯換盞,席上登時熱鬧起來。 柴霏雪先前出口,此後仍是冷冰冰的不愛說話,更沒吃幾口便說飽了,也不顧旁人,離席而去。那江萬青甚有分寸,對席上各人都是照顧周到,顯是個極會做事的。 季開畢竟輩分不同,看著眾人嬉鬧。孔氏兄弟卻是拉著沈放不住勸酒,沈放幾杯下肚,似是變了個人,胡言亂語。三人牛皮一個吹的比一個大,喝的昏天黑地。 花輕語看他三人模樣,滿臉都是嫌棄之色,坐了片刻,跟柴霏雪一樣找個藉口回房去了。關上房門猶聽得三人吵鬧之聲,更是生氣。 次日天明,眾人一起上路,不經鎮江府,直奔長江渡口。沈放和孔氏兄弟有說有笑,倒是成了好友一般。 過了渡口,一行人繼續北上。眾人都是騎馬,剩下已沒有多少路途,也不著急,按韁慢行。季開與兩女走在最後,沈放和孔氏兄弟走在當中。 花輕語道:“季老前輩既然走的暗鏢,為何還帶了這麼多人?” 季開笑道:“老朽一出門,人人知道我是接了生意,若是一個人不帶,倒反顯得東西貴重,勾人下手。” 花輕語道:“有季老前輩在,振遠鏢局的東西也有人敢搶麼?” 季開道:“哪裡哪裡,鏢局乾的是刀頭舔血的買賣,靠的不是功夫,而是江湖朋友的幫襯,老朽這麼多年旗號不倒,靠的全是低調行事,專走軟鏢。” 花輕語道:“什麼叫軟鏢?” 季開道:“保鏢的有軟硬之分,軟鏢就是提前跟路上的朋友都打過交道,逢年過節不缺了禮數。真有買賣路過人家地頭,也備些禮物,大家彼此禮讓三分,誰也不砸誰的飯碗。這硬鏢就是全憑本事壓人,手底下見真章。江湖之上,臥虎藏龍,咱們窮保鏢的能有幾分能耐,敢跟道上的兄弟硬來?自然是廣交朋友,和氣生財。” 花輕語道:“原來幹劫道的這麼容易,不用動手也有錢進來。” 身前一漢子笑道:“姑娘說笑了,咱們總鏢頭那是客氣,合字上的朋友有幾個好講道理的?如今這南北二十三路上的好漢都給咱們振遠鏢局面子,那也是咱們總鏢頭打出來的。你不去拜山,也有人上門來找你,總得叫你露兩手。要是手底下不硬,這些個朋友哪個不貪,豈是這麼好打發的。” 北宋二十三路,南宋只有十六路,1208年(嘉定元年)宋寧宗又改為17路,把利州分為東、西兩路。但振遠鏢局的生意也做到北方,故還是習慣說二十三路,其實金還有十九路,宋金兩國合計應是三十五路。 孔江虎道:“這硬鏢也有講究。”伸手一指前面鏢車上一杆大纛,道:“先前姑娘不是奇怪,為何咱家這旗子只升到一半。走硬鏢,若是把旗子升到杆頂,叫做貫頂旗,長槌打鑼,這叫威武鏢。若是旗子只升一半,打七星鑼,這叫走仁義鏢。如是旗子放下,鑼也不打,馬摘鈴,車軲轆打油,偷偷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