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墨道:“那你覺得這變化,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沈放想了一想,道:“自然是好。” 虞子墨道:“好在何處?” 沈放道:“利在百姓。王侯將相,寧有種乎?一個王朝如何,該看它是否能給百姓改變命運的機會。春秋的仁義皆在王公貴族,百姓為芻狗。生而為奴,終身為奴。若尋常人也能改變自己的命運,那這些虛假的仁義被真實的殘酷所取代,並非壞事。戰國之啟,庶民也能立功。隋唐之後,十年寒窗,寒士也能魚躍龍門。” 虞子墨哈哈笑道:“可論安居樂業,春秋之後,這老百姓的日子只能說是越來越苦。你看當下,就你大宋而言,歷朝歷代,可有如此多品類繁複之稅賦?你說十年苦讀,可上高枝。可這一年又一年,能金榜題名的,又有幾人。這些人脫下布衣,著了官帽官靴,不過同流合汙。世間不過少了一個窮酸,多了一個惡吏。” 沈放道:“先生所說,也有道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但只要從善如流,日新月異,這世道總有更加公平的那一天。” 虞子墨微笑搖頭,道:“這些言論是你自己所想,還是誰人所授?” 沈放面色一緊,道:“我有一位六師兄,心繫天下,孜孜不倦,為解民之倒懸。”想起六師兄謝少棠,心中仍是一陣酸楚,搖頭道:“六師哥也常說,且看當下,是非功過留與後人評說。” 虞子墨點了點頭,道:“且看當下,是非功過留與後人評說。不錯,不錯,我家掌門也說過此語,連話都相差不大。” 沈放道:“所以貴派就勾結金人,意圖進駐中原?” 虞子墨微微一怔,眼光在沈放臉上停留了片刻,繼續行路,半晌忽然道:“《春秋左傳正義》雲:中國有禮儀之大,故稱夏;有服章之美,謂之華。我還是初次到中原來,先前在燕京。華章之美。集市之上,人山人海,車水馬龍。奇裝異服,五色斑斕。南北雜貨,胡人異物,琳琅滿目。禮儀之盛。販夫走卒,談起天下大勢,也能頭頭是道。燕京隨便進個書店,書比整個西寧州的還要多。讀書的才子雅士見解獨到,每有振聾發聵之言。我還未去過臨安,聽說臨安之富庶,更勝燕京十倍。” 大凡人說話時,忽然無端顧左右而言他,多半是心裡有鬼。沈放悚然心驚,他隨口一試,不想竟問出驚天的秘密來。虞子墨既未反駁,想是真有其事,裝作了然於胸,接道:“看先生可不像愛慕虛榮之人。” 虞子墨搖了搖頭,道:“西寧州閉塞,已是窮鄉僻壤,我崑崙所在,更是荒蕪。中原這邊,稼軒公一首新詞,傳到西寧,已過三五載。三百餘年前,我派東進,自覺已跋山涉水,千辛萬苦。忽遇水草豐美,人丁興旺之地,以為已是開宗立派上上之選。卻不想仍是井底之蛙,離這真正的人傑地靈之處,還差的十萬八千里。” 沈放道:“我聽欒兄弟說,貴派立派千年,源自克什米爾之地,吐蕃以西。既有意入中原,又為何不繼續朝東,反是向北,到了西寧。” 虞子墨笑道:“崑崙武功源頭來自西域克什米爾不假,但說到底,崑崙派乃是如假包換的漢人所創,什麼千年不千年,我們自己都不愛提了。你也見識過我派武功,與胡人有什麼干係。” 沈放心道,原來是欒星來這小子給自己臉上貼金。難得見虞子墨談興正濃,自想多問幾句,附和道:“是啊,晚輩也是奇怪,這西域胡人,也練我們一樣的武功麼?” 虞子墨淡淡一笑,道:“你應也見過一些胡人,我問你,胡人懂經絡麼?” 沈放搖了搖頭,裝作恍然大悟。其實他在臨安和燕京盤桓,豈能沒見過胡人,但多半都是商賈,話也沒說過兩句。 虞子墨道:“天竺胡人有瑜伽之術,還有一些柔韌身體,冥想靜心的法門,固是神奇。但不懂經絡,自然與高深內功無緣。”呵呵一笑,道:“我崑崙始祖,確是從西域而來。但崑崙派武功,你瞧哪個胡人敢來認賬。至於怎麼跑到西寧。”嘆了口氣,道:“自克什米爾向東,要入吐蕃,便是喜馬拉雅山,和天一樣高,那如何過的去。我派先祖自西域而來,走的乃是玄奘法師西行之路啊。” 沈放恍然,笑道:“莫不是拿著本《大唐西域記》走的?” 虞子墨哈哈大笑。 沈放道:“貴派與少林齊名,少林七百餘年,如今廣廈千所,六代同堂,嵩山少林二千僧眾,天下沾親帶故的不下萬人,乃是當之無愧的武林之尊。可聽說貴派眼下只存四代,才四百餘人。” 虞子墨面色有些尷尬,道:“但二十年較量,少林可從未佔過我派的便宜。” 沈放笑道:“人家六代同堂,用空字輩對你們二十七代弟子,智字輩對二十六代。人家上面其實還有素、虛、德三輩的高手呢。” 虞子墨道:“年歲相仿,習藝年數相近。此乃我與少林派約定,可不曾佔他們便宜。”這章沒有結束,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