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色青蒼,北風叫枯桑。厚冰無裂文,短日有冷光。 揚州道上,雪花紛揚,枯樹殘枝,地籠白素,冷冷清清,半日也不見一個行人。 揚州“一地三城”,乃是宋大城、宋夾城和堡寨城(依照通俗,承接前文,前都加宋字)。晚唐揚州常遭兵亂,城池屢遭毀壞。後周顯德四年(957年),周世宗命韓令坤奪取揚州,擷取唐代羅城東南隅,將城向內收縮,以用四城外河道之利。原名“周小城”,至宋循其名,稱“宋大城”。府衙、民居、商貿,皆匯聚於此。 後高宗南渡,揚州形勢劇變,由內地忽然變為邊郡,更成為宋金對峙之前線。“國之北門,一以統淮,一以蔽江,一以守運河。”成為抵禦金兵之前哨要塞。 城北地勢較高,有憑高臨下之勢。有原“唐子城”,已經破敗。淳熙二年(1175年),郭棣帥淮東時,截唐子城西半又築堡寨城。 堡寨城與宋大城南北對峙,中間相隔兩裡。此段空白,易使敵人將兩城阻斷。於是又在其間版築“宋夾城”。夾城說是城,其實更像一條與外隔絕的通道,其中多修倉庫,儲存武器、糧倉。更是四面環水,易守難攻,居中策應南北兩城。 三城首尾相連,皆是四面環水,如一毒蜂。堡寨城為首,宋夾城為細腰,宋大城為巨腹。三地呼應,互為犄守,當真是固若金湯。 天近晌午,揚州堡寨城城北,一個破敗小村,名為談莊。莊頭一棵歪脖子下,有個破爛小店,喚做陳記,賣些日用雜貨,也兼營湯麵滷菜。 談莊雖是不大,但緊靠官道。這小店平日做做莊裡莊外生意,年景好時,此地商旅絡繹不絕,也能賺些銀兩。但這兩載,戰亂不休。莫說道上十天半月過不來幾個客人,就連莊子裡的人家,也都勒緊褲腰帶,故意不打他家門口過。 今日太陽卻打西邊出來,一下子來了十多位客人。家裡的桌椅板凳,全擺出來也未夠用。店裡自是沒有地方,只能靠道邊支上桌子。 客似雲來,這店家該高興才是,可眼下當家的陳老漢卻是愁眉苦臉。這十多人個個提刀帶劍,一看就不是善茬。這兵荒馬亂的年月,哪裡還有吃食可賣。可這十多位爺到,沒坐下便道:“切三十斤牛肉,七八隻肥雞先來。再來八罈子酒!” 陳老漢差點笑了,這光景,你要三十斤牛肉,七八隻肥雞?你當我揚州城裡“永安樓”、“忻樂樓”、“千春樓”,還是“鐵薛樓”。我要有這些傢俬,還窩在這鄉下旮旯。 上前沒解釋兩句,竟是結結實實捱了兩下耳光。他也是有眼力見的,知道遇到了惡客,得罪不得。低三下四,好說歹說,管各位好漢,一人兩碗湯麵。 十四個人,就是二十八碗麵。想到缸裡存糧,陳老漢心頭都在滴血。面還沒燒完,已朝鍋裡吐了八九口口水。 待到上面,那十四人正自高談闊論。陳老漢帶耳偷聽,聽了一陣,連叫僥倖。這十四人竟是雪花幫的好漢! 這雪花幫還了得!大宋的私鹽,北到淮河,南到瓊州,東則蓬萊,西至川中,都是人家的買賣。幫中好漢,只說有七八千。武林中人,都尊少林崑崙、丐幫五嶽。可在老百姓看來,玄天宗、雪花幫,這才是嚇煞人的主兒。 居中一個,臉上鬍子最多,聲音最大的。竟是雪花幫幫主的遠房侄子,名叫封維豪。他旁邊一個,也和幫主家沾親帶故,名叫雷橫。一臉橫肉,卻是又奸又猾,不放過任何一個拍馬屁的機會。 封維豪聲如破鑼,正吹噓自己剛剛參加什麼嵩山武林大會。各門各派的高手見了他,都是客客氣氣。他也義氣深厚,廣交朋友。這武林中的好漢,光異性兄弟就結拜了七八十個。 正說的高興,旁邊道上又行來一人。看模樣是個乞丐,身子倒是高大,衣衫襤褸,蓬頭垢面。不知多久不曾洗澡,一頭長髮都是油垢,板結一起,也不束扎,胡亂堆在頭上。身上衣衫,早看不出顏色。數九寒天,雪地之上,只踏著一隻鞋。另一隻赤腳雪地行走,早已又紅又腫,他卻也不尋些什麼包裹。 陳老漢遠遠看見,就叫晦氣。心中一迭聲道,殺千刀的要飯的,快滾,快滾,可千萬莫要來我這裡討食。 可事與願違,那乞丐直朝店門口來。到了跟前,開口卻不是乞討,聲音低沉,道:“店家,給我碗大面,再加個蛋。” 陳老漢連連擺手,道:“沒有,沒有,趕緊走。” 那乞丐抬起頭來,濃眉大眼,亂髮之間,一雙眼睛閃亮逼人,道:“他們有,為什麼我就沒有?” 陳老漢身子一顫,只覺背心發冷。他年近六旬,方才被抽了兩個耳光,也未如此懼怕。這漢子看人,透著兇狠冷酷。那雙眼睛,如他年輕時候,山裡看見的一隻大蟲一般!本來想好的話到嘴邊,立刻變了,道:“這就去盛,這就去盛。” 灶臺上,面還有一些,本想留著晚上自己吃。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