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錦書不假思索,道:“古語‘香’字,上半部乃是禾黍成熟後散落許多籽粒,下半部為盛糧食的器皿,合起來便是糧食成熟後散發的香味。香有提神醒腦,祛病驅邪之效。自春秋戰國,便有制香記載,屈原書曰,戶服艾以盈要兮,謂幽蘭其不可佩。香肇始於春秋戰國,滋長於秦漢兩朝,完備於隋唐五代,鼎盛於宋。香最早用於祭祀慶典、薰衣。漢代之前用香,多以湯沐香、禮儀香。漢魏六朝,道家學說盛行,佛教新入,也不甘後人,薰香也開始大行其道。兩漢劉向作《燻爐銘》,曰,中有蘭麝,朱火青煙。尉術四塞,上連青天。薰香一開始僅為貴族使用,隨之在文人之間流行,遂成雅事。隋唐經營香材香料的商家如過江之鯽,這制香之法也是日新月異。來至我朝,已有線香、盤香、塔香、香丸、香粉、香篆、香膏、塗香、香湯、香囊、香枕,祭祀祭奠、沐浴修身、祛病褪邪、安眠清神……” 他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引經據典,大約再說一兩個時辰也不會詞窮。 琴歌眼睛放光,顯是對雲錦書頗有仰慕之意。 一旁書棋乾咳一聲,道:“好了,好了,雲大哥當真是博學強記,小弟自愧不如。” 雲錦書笑道:“那我可是過關了。” 琴歌搶先道:“那是自然。” 書棋道:“下一個誰來?” 花輕語上前一步,道:“我!” 書棋立刻換了副笑臉,道:“原來是花姑娘,姑娘初出江湖,武林中人不識廬山真面目,妄稱一聲綵鳳凰。花姑娘無方莊緝盜,紹興城除惡,颯爽英姿,方知綵鳳凰這三字當真是辱沒了,我瞧該叫玉如仙子。玉肌花貌,盈盈仙子。才是恰如其分。” 花輕語毫不領情,沒好氣道:“你廢話完了沒有,還考不考。” 沈放聽書棋嬉皮笑臉,諛辭如潮,簡直想一腳印在他那張大長臉上。聽他在花輕語這裡碰了釘子,心裡直是樂開了花,拍手稱快。 琴歌也不高興,道:“那我來問你,香分幾屬,又如何取其精華,以何為最。” 花輕語道:“花木之屬、鳥獸之屬、蟲魚鱗介海獸、礦石水露、天下芳香,不出其類。若得其香,日曬煙燻、火烤碾壓、蒸煮煎熬、酒水相激,各有其法。花木之屬,有澤蘭、蕙草、椒、桂、艾蒿、鬱金、白芷、香茅,其中又以沉香、檀香為最,並海獸之龍腦,走獸之麝香,此為四大名香。” 微微一頓,嘴角一抹輕笑,道:“但你所問,以何為最,此話卻是大謬。” 琴歌皺眉道:“謬從何來?” 花輕語道:“天生萬物變化,皆有靈秀。固物有多寡,價有貴賤,卻無高下之分。用香之學,君臣佐使,各有其用。便以時下常見的丁晉公清真香言,四兩玄參二兩松,麝香半兩蜜和同,丸如茨子金爐爇,還似千花噴曉風。還有酴釄香,一般是這幾味,三兩玄參二兩松,一枝楦子蜜和同,少加真麝並龍腦,一架酴釄落晚風。麝香與龍腦價高且貴,卻是隻做佐香,發味,定香。玄參與甘松尋常可見,卻是主味,調和之下,如萬花隨風,變化無窮。我且問你,這清真香與酴釄香裡,以何為最?” 琴歌搖頭道:“我問你香,你卻講這般大道理,好生沒趣。” 沈放心道,你敢刁難她,本就是自找沒趣。 雲錦書笑道:“花姑娘家學淵博,百花谷什麼香料花木沒有。我等遇到花姑娘,才知什麼是班門弄斧。” 花輕語看看琴歌書棋,道:“你們可還要問?” 書棋忙道:“不問了,不問了,花姑娘自是過關。” 沐雲煙笑道:“那到我了,琴歌妹子,你知道我懂的不多,可莫要考的深了。” 琴歌也笑,道:“那個自然,簡單一些,時下聽聞市井之中,假冒龍腦者眾多,你便說說,如何分辨此物真假。” 琴歌與花輕語所說龍腦,便是龍涎香。早在漢代,便有漁民在海中撈到一些灰白色清香四溢的蠟狀漂流物,這便是經過多年自然變性的成品龍涎香。此物有濃烈腥臭之味,但乾燥後卻有異香,點燃後更是香味四溢,勝過麝香。 如今人們早已知道,龍涎香乃是抹香鯨腸道中的一種分泌物。在遇到刺激性異物,如魷魚、章魚的喙骨後,鯨腸道中的油脂和分泌物會將異物包裹,經過生物酸的侵蝕和微生物把其他有機物分解,隨消化系統或經嘔吐排出體外。然後在海水中經過漫長的氧化過程,並遇到海洋中的鹽鹼而自然皂化,形成的乾燥固體香料。 但在古時,人不解其源,直到明清,一直堅信,此物乃是海中巨龍所生。為何叫龍涎香,便是人們相信,此乃龍之唾液。宋張世南撰《遊宦紀聞》載:“龍多蟠於洋中大石,臥而吐涎,魚聚而嘇之,土人見則沒而取焉。 可也有人不屑一顧,這麼好的東西,豈能是龍的唾液?於是北宋末年陳敬撰《陳氏香譜》雲:“非龍涎也,乃雌雄交合,其精液浮水上結而成之。”相信龍涎香並非龍的唾液,而是更高階的精液。小主,這個章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