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香翁對沈放已無小視之意,道:“你也不必過謙。辨出這諸般雜味,乃是小技,但能分出彼此,想已看出老夫體虛。這般手段,去個小城,也能成一方名醫了。你接著說,老夫這碗與龍教主比如何?” 沈放道:“小子冒昧。觀前輩氣象,雖精神矍鑠,卻形體消瘦。恐是‘消渴’之症。《內經》雲五臟虛弱,過食肥甘,情志失調,易染此病。前輩小便可是發甜。” 陳香翁道:“不錯。” 沈放道:“初虞世《古今錄驗》講,小解味甘者,焦枯消瘦,消渴病也。蓋因命門火衰,不能蒸腐水谷,水谷之氣,不能燻蒸上潤乎肺,如釜底無薪,鍋蓋乾燥,故渴。至於肺亦無所稟,不能四布水津,並行五經,其所飲之水,未經火化,直人膀胱。正謂飲一升溲一升,飲一斗溲一斗,試嘗其味,甘而不鹹可知矣。故用附子、肉桂之辛熱,壯其少火,灶底加薪,枯籠蒸溽,稿禾得雨,生意維新。龍教主湯中所施藥物皆是對症,且君臣佐使,相得益彰。不想龍教主也是深諳醫理。”微微一頓,道:“再看這邊,龍教主想是……” 雲錦書忽然乾咳一聲,道:“沈兄弟,龍教主之事,咱們晚輩還是慎言。” 沈放呵呵一笑,住口不語。陳香翁接過話道:“有什麼不好說,他又不是不出來見人,尋常大夫也能看個八九。此人怕風,臉色蒼白,精神萎靡不振。我與他聊了幾句,他還有少眠、多夢之症。今厥氣客於五藏六府,則衛氣獨行於外,行於陽,不得入於陰。行於陽則陽氣盛,陽氣盛則陽蹺陷,不得入於陰,陰虛,故不瞑。此乃陰陽失調之症也。故老夫佐以靈芝、茯苓、芡實、夜交藤,也是對症。我倆想是不分高下。” 沈放暗暗點頭,心道,果然如我所料,這龍教主想是心事太多,以致夜不能寐,精神衰弱。想了一想,道:“依小子愚見,卻是龍教主略勝一籌。” 陳香翁並不生氣,只道:“為何?” 沈放道:“《素問·至真要大論》說,夫五味入胃,各歸所喜,故酸先入肝,苦先入心,甘先入脾,辛先入肺,鹹先入腎。前輩所使靈芝、茯苓、芡實、夜交藤幾味,雖都是對症,但滋味各異,且藥性過猛,這碗湯的味道卻是稍遜一籌。若是煮藥,自無不可。若是煮湯,小子當以龍眼替靈芝,桂圓代茯苓,大棗代夜交藤。” 沉吟片刻,又道:“既是藥膳,也應君臣佐使之道。君為主,臣為輔。君當其政,天下大治。臣子亂權,難免生靈塗炭。前輩使藥,君臣相爭,霸道有餘,恭順不足。” 陳香翁哈哈大笑,道:“不錯不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這食補之法,須得細水長流。若是不好吃,何人堅持的下去。好吧,你小子想要款什麼樣的香?” 沈放笑道:“我一個臭男人,要這麼香乾什麼,不知這個機會,我可否贈予旁人?”眼睛卻朝花輕語看去。 花輕語視線未離他左右,一直興致勃勃,可此際見他瞥過來,卻是冷冷道:“你莫看我,送我也不要。” 沈放討個大大沒趣,更是在大庭廣眾之下,好生難堪。見葉素心就在身旁,話鋒立刻一轉,道:“燕京之時,多承葉姑娘多番照顧,這香我便送與葉姑娘。” 葉素心也覺錯愕,看看花輕語,心底暗自發笑,正待推辭。卻聽陳香翁哈哈笑道:“不錯,不錯,此女雖是初見,亭亭菡萏,空谷幽蘭。我心中早有一品香的方子,有荷之清幽,蘭之清洌,倒是正合你用。你且留個住處,三日之內,我便遣人將方子與香盡皆與你。” 葉素心眼角瞥了下花輕語,又瞥了眼沈放,知道這兩人又鬧上脾氣。眾人之前,怕是沒有緩和之處,自己若在推辭,大家更不好看,當下笑著應道:“不想今日鴻運當頭,吉星高照。那就多謝前輩,多謝沈公子。” 沈放忙道:“哪裡哪裡,我也不過借花獻佛。”他卻不知道,他若在堅持哪怕一下,花輕語也便應了,也就原諒他一回。誰知他此番順水推舟送了葉素心,花輕語一張臉登時陰沉的能滴下水來。 陳香翁自不知這幾個年輕人另有故事,轉頭對柴霏雪道:“雪兒,教你的東西這些年可有懈怠?”又看看雲錦書和沐雲煙兩人,搖了搖頭,道:“算了,你們兩個我就不問了。” 沐雲煙掩口笑道:“你老偏心,也不能如此明顯。” 雲錦書躬身道:“不瞞前輩,晚輩實無天分,雖也用功,卻是始終不能入流。” 陳香翁道:“你這孩子,也是要強,又沒人逼你,沒天分便不學唄。你呢?” 柴霏雪眉頭微皺,道:“也不敢相瞞,這些時日疏於習練。” 陳香翁點了點頭,道:“還算你老實,你若是說謊,可騙不過老夫鼻子。” 宋源寶一撇嘴,道:“吹牛,你還能比我二哥厲害?” 沐雲煙道:“這你可就錯了,陳老爺子一代宗師,這赫赫聲名,可一半在這鼻子上。”看看沈放,掩口笑道:“你這二哥,怕是小巫見大巫。”本小章還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