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為什麼他們總是喜歡用謊言給予希望,然後又殘酷地將那希望……剝奪?
失望變成了絕望,絕望又瞬即轉化為瘋狂。豹子似的女人咬咬牙,甩開了礙事的高跟鞋。那沙啞的嗓音雖並不高昂,在這靜夜下聽起來,卻是清晰可聞。
“為什麼?為什麼不直接殺死我?為什麼還要讓我活著,用雙眼親身見證你謊言的破滅?這樣殘酷地玩弄人心,難道就是你口中所說的愛麼?”
“假如妳的遺憾只是如此,那麼不必再煩惱,也不需要再痛苦。”不再是神甫,而徹底切換成〖審判者〗的奇爾拿泰羅斯將那慈祥與聖潔收起,冷冷道:“剛才是個意外,但是以上帝的名義保證,接下來我不會再失手。妳將被徹底、毀滅!”
“最好。但是要記得,假如你沒能實現承諾,那麼你就必須付出代價!”
豹子般的女人已完全冷靜下來了——儘管,那是掩飾在瘋狂之上的冷靜。碧綠眼眸內螢光大盛,帶著某種奇異韻律,她就似叢林里正準備捕獵的猛獸,圍繞著神甫的身周開始繞圈。一週、兩週、三週……時間彷彿忽然就靜止了下來,空氣也被那旋轉動作而捕捉,逐漸構築成看不見的籠牢,向〖審判者〗緩慢,但卻決絕地壓迫而去。四周的氧氣彷彿全被抽走了,他覺得呼吸越來越是困難,心臟跳動的頻率也不斷增長。沉重的隱形鐵錘正無情地敲打他的胸膛,巨大暈眩感浪接浪連續撼至,使他宛若置身風暴旋渦,幾乎全然身不由己。
誰都沒有做多餘的動作,然而光是這沉默,便已能使局外人為之……癲狂。
聖潔銀光猛然暴漲,卻又隨即逐漸黯淡下去。光芒映照著劍刃,再折射到女人臉龐上。安芝莉本能似地產生了畏懼,竟不自覺往後一縮。旋轉的韻律立刻就被打破了,〖審判者〗急促起伏的胸膛恢復成規律且和緩。被自己所流露出的畏懼而激怒的女人眯起眼哞,瞳孔驟然收縮。她慢慢伏下,四肢著地,喉間發出陣陣模糊的咆哮。原始野性的瘋狂慾望如山洪暴發般被盡數釋放。霎時間,憤怒的熾烈怒炎將人類的理性與形態都驅逐殆盡,她再也不是安芝莉塞隆,而是一頭優雅雄壯的黑豹,一名令人不寒而慄的幽靈殺手,一隻滿心滿意都充斥死亡威脅的——惡魔!
面對這惡魔,〖審判者〗沒有畏懼,只有仇恨、厭惡、以及不屑。象徵神之正義與憤怒的銀刃聖劍消失,左手袖管內卻又無聲無息,滑出另一柄如蛇般細長狹窄的利刃。
通體漆黑的劍鋒一旦隱藏起來,除了持有者之外,無論是誰,都只有在被它刺入身體之際,才能驚覺它的存在。
它代表的不是審判與正義,而是……
以、殺、制、殺!
銀色光輝已經完全熄滅了。
四周什麼聲音都沒有。
有目如盲,有耳如聾。
靜,是威脅,也是壓力。
誰先忍受不住這壓力?
誰先流血?
誰先喪命?
天無常變,霧霏雲斂,飄逸不定。旱天忽起暴雷,全無預兆的霹靂蜿蜒劃破長空,將那黑暗扯成粉碎。剎那間,隆隆轟鳴驅散了寂靜,閃電光弧將天地間照耀得一片通明。藉助這天地間無可比擬的大威勢,優美野獸好似炮彈般呼嘯撲出,快得肉眼難見。比鋼鐵更銳利的獠牙與蛇形刺劍交相摩擦,併發出百萬點幽藍火花。這剎那,無論人還是野獸,在火光照耀下看起來竟都全無分別。同樣如此猙獰,如此可怖,如此渴望著殺戮與毀滅。
閃電的光芒只持續了稍縱即逝的半個彈指間。尖銳得令人牙酸的“吱啞”聲過去,〖審判者〗和黑豹咋合即分,再度躍入黑暗懷抱,企圖將自己身影隱藏。
已被打破的寂靜,就如同揪開的戰幔,再也不可歸復平靜。雷聲似萬馬奔騰,閃電如銀蛇亂舞,烏雲急遽聚集,越來越厚,越來越濃。滴答、滴答、滴答……傾盤大雨從天而降,立時把滿是沙石瓦礫的廢墟變得遍地泥濘。黃豆大小的雨點打溼了黑豹柔軟華美的皮毛,更直接侵入它側腹的長長劍創。柔軟腳掌的土黃色泥水,赫然已染上了鮮血的殷紅。冰冷的刺痛感使黑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卻旋即強迫自己將那痛楚忘記,縱身用依舊如同舞蹈般優美又輕盈的腳步,跳上一堆混凝土構件的頂部,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審判者〗。
滂沱雨水如糨糊般覆蓋在身上,模糊了所有的感官與觸覺,可是〖審判者〗卻依舊鎮定自若。他極緩,極緩地提起左臂,就彷彿那柄細細的蛇形刺劍,竟是重逾千均。可無論黑豹如何騰挪跳躍,身形所在,始終離不開劍尖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