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眼前一晃,黛瓦白牆的花廳兀然跳入眼簾。尚來不及讚歎這花廳修得骨骼清奇,只見一個身穿寶藍直裰的年輕文士站在石徑一側,正在賞花骨朵。
那文士身材修長,說不出的清雅,聽見腳步聲這才轉向錢逸群,打躬唱喏:“吳江周正卿,草字務德,見過仁兄。”
錢逸群有些茫然,這位周正卿看上去就是富貴人家公子哥,一身綢緞長袍估計就頂得上自家旬rì伙食。這樣的人與他是斷然沒有任何交集的,怎麼會在這裡等自己呢?
“在下吳縣新差錢逸群,見過周兄。”錢逸群連忙回禮。他雖然不認識這位貴公子,但並不妨礙與人稱兄道弟,反正吃虧的又不是自己。
周正卿比了個請君移步的手勢,引錢逸群進了花廳,這下才真是嚇住了年輕的小錢差役。
就連兩榜出身的進士公、本縣父母官陳縣令都站在花廳之中,雙手輕輕互握,像是在歡迎他。
第二十三章端茶送客
錢逸群只覺得頭皮一麻,常年的慣xìng差點讓他納頭就拜。還是想到了狐狸的那句孤高冷豔的訓導,這才不卑不亢上前行禮道:“卑職錢逸群,見過老父母。”
“免禮。”陳縣令聲音冷淡,倒不覺得有什麼討厭。
“雖然你們認識,我這個中人還是不免介紹一番。”周正卿玩笑道,“我等皆非俗流,何必如此拘謹?錢兄,這位陳縣尊諱上象下明,想必你肯定知道。他表字麗南,雖是你上司,卻不必怕他。你知他為何鐵青著臉?”
——因為戴了綠帽子?
錢逸群心中暗道,嘴上是絕對不敢說出來的。
“他是戊辰科二甲四十九名進士,授的是戶部主事,本在淮安徵稅,結果莫名被委派到了吳縣當了個父母官,哈哈哈。”周正卿像是在說什麼好玩的事,渾然沒發現錢逸群根本沒有找到這句話裡的笑點所在。
再者說,就算知道,錢逸群也是斷然不敢笑出來的。
還沒履職就敢嘲笑上司,不是活膩歪了麼?
“我是三十九名,”陳縣令臉上寒氣更甚,“也不是因為謫守吳縣,是我本就這個冷麵孔硬脾氣。”
原來戶部主事到縣令是降職……錢逸群這才明白之前的笑點所在,莫名其妙被降職,的確可以給旁人提供幸災樂禍的資糧。
周正卿又是一笑,指了指陳象明身邊那微微頜首的文士,道:“這位是俊彥便是文家公子諱蘊和,表字伯溫。”
錢逸群渾身一緊,心中暗道:這不會是來興師問罪的吧?下面的手段只能走官面文章,不能走大戶私情。若是文家有心追究我怎生是好?不過看這周正卿的模樣,倒不像是口蜜腹劍之人,這位文公子大半是還不知道訊息。
“小可錢逸群,字……九逸,今rì得見三君子,幸甚,幸甚。”錢逸群臨時給自己起了個字,免得丟人。
三人只道錢逸群是個賤役之後,沒想到竟然也有表字,不由詫異。周正卿倒是直率,道:“錢兄這字是令師所賜,還是族中長輩所賜?”
文蘊和更是直接問道:“錢兄與武進錢家可是宗親?”
“我家祠堂在胥口鎮,倒不曾聽說過武進錢家。”錢逸群道,“這表字……的確是家師所賜。”
周、文二人都得以滿足,紛紛落座。陳象明年紀最長,又是主人,惜字如金地吐出一個字,道了聲:“坐。”李師爺見三人完全沒有介紹他的意思,連忙說外面還有俗務,告辭而出。
下人上前為錢逸群換了茶點,奉上香茶,躬身退出花廳。
周正卿先開口道:“昨rì我家一位故交,也是我的良師益友,誤闖錢兄府宅,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唔,是滄州戴世銘?”錢逸群腦中一轉,“得罪不敢當,只想請教周兄,戴先生為何夤夜來訪?”
“是這,”周正卿理了思路,“戴老師為人疾惡如仇,見說是抓捕yín賊,便想拔劍相助。”
——拔劍的確很快,不過相助就無從談起了。
錢逸群心中暗道。
“後來他乍見那yín賊,卻和當年的一位仇家極為相似,故而一時怒火攻心便去搶人,實在是xìng格使然,還請錢兄切莫見怪。”
“原來如此。”錢逸群相信戴世銘是偶然撞上的,至於後面“仇家”云云,無非是個藉口,說不定這位年輕的周務德也被矇在鼓裡。
錢逸群轉念又想:《百媚圖》遁世這麼久,說不定早就不為人知,世家大族的嗅覺也不可能那麼靈敏,說不定其中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