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神情倒沒有什麼不可置信,反而不屑的哼了聲。
“真是荒謬!胡攪蠻纏,這怎麼就成了汙辱她母親了?……”他說道,一面看向堂上,眼神示意別再廢話了快點結案退堂。
但當他看到堂上官員的神情時不由怔住了,話也戛然而止。
通判大人怎麼好像變了?
程大老爺的視線掃過大堂,發現不止堂上的大人,在場所有的吏員衙役也都神情變了。
出了什麼事?
程大老爺慢慢的凝神,方才的話,難道有什麼不對?
不,這些話沒有不對,簡直太對了!
滿堂的官員與吏員衙役心裡都在狂喊。
相比與適才程大老爺的話讓他們覺得如雷滾過,此時這個軟軟小丫頭的聲音卻讓他們耳鳴轟轟。
其實這小丫頭方才哭著說了那麼多,他們並沒有聽進去,但最後這一段,他們卻都聽清了。
不在乎財帛,不爭搶嫁妝,要爭的是名…
一定要打官司,打一輩子!一輩子!
說起來很少有爭家產的官司,一時因為人倫束縛,另一個原因則是錢。
原本弟兄兩個爭一份家產,在衙門裡走一圈的話,家產就要縮水一半還要多,官司哪有那麼好打的,衙門好進不好出,尤其是這種不涉及人命的錢財官司,官員胥吏們更是肆無忌憚,上上下下誰都要咬一口。
這種損己利人的事傻子才會幹呢!所以很少真的有這種官司送上門。
但現在真的有傻子送上門了!而且還是擺明了不要家產,只要清名的傻子!
他們最喜歡這種愛名不愛利的官司了!
這意味著什麼?所有人都在一瞬間明白過來了!看向李節推的眼神不再是疑惑以及嘲諷。
怪不得這木匠小兒連臉皮風度都不要了,赤膊上陣也要攬住這個官司!
想想看吧,想想看他們方才看到的嫁妝單子吧!
這金山銀山的扔在眼前,誰不赤膊上陣啊!這撈一把就足夠半輩子過活的金山銀山,誰還管他孃的對方是誰啊!
什麼江州大族,什麼程家老爺,反正不是我們無事生非滋擾,而是你們自己送上門的,我們依律照章辦事,堂堂正正理直氣壯,誰怕誰!
曹貴看著四周一瞬間都閃閃鋥亮的眼,神情有些恍然也有些驚駭,自從投案而來的最後一絲疑惑擔憂終於消退,但卻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怪不得娘子非要打這個官司,這個連周老爺都從來沒有敢打過的官司。
因為這個娘子根本就沒打算贏這個官司。
無欲則剛,不想贏,才不會怕輸。
此時他才覺得當娘子隨手甩出一萬貫給人蓋房子是大方的念頭真是錯了。
什麼叫大方,將不止一個二個三個一萬貫的資產拱手送人才叫大方,試問這天下有幾個人敢這麼做?別說做了,想都沒人想!
因為沒人會捨得這些錢,只有自己不想要,才能讓別人也要不到。
捨得一身剮誰人動不得?
真狠啊!
錢,就是用來糟踐的。
曹管事的耳邊響起那女子淡淡的話。
後堂裡宋知府抬起腳的慢慢的放下來,要掀起門簾的手也收回來。
怪不得,怪不得…
這哪裡是來打官司的,這是來散財的!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程大老爺面色鐵青的看著那側門邊收回去的一角衣袖,看著堂上通判慢慢的輕輕的放下驚堂木,看著四周冒著綠光的貪婪眼神,心底發寒。
自己親自去拜見了知府大人,自己費心來到了大堂上,自己費心籌劃的適才說了那麼多話,這麼多費心,人家卻只用了一句話,一句話就讓他的這些費心土崩瓦解灰飛煙滅。
從頭到尾,自己的所作所為就是為他人做嫁衣。
這個案子本不該這麼快就過審,打架鬥毆拖個十天半個月的很常見,他怎麼就迷了心竅催著知府快些升堂論斷了?
不,不,不是他迷了心竅!而是被逼的!被那個傻兒逼的!
被她逼著自己來到大堂,被她逼著自己拿出了嫁妝單子,被她逼著自己將家產擺到了眾人面前。
財帛動人心!財帛殺人刀!
如果沒有把這些家產擺出來的話,聽到這丫頭的話大家或許沒有太多的感觸,但現在不一樣了!
大家心裡都有了具體的形象的估算,不再是虛無飄渺的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