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守著病床上那一張沉靜睡顏,守著他這半輩子最安靜專注的時光。
那些紛擾憂患、風雲起落、家國天下,在這一刻離他遠去。
於所剩的生命之中再無雜念。
只有她。
假如連她也被上天帶走,於他,生命仍會繼續,責任仍在繼續,只不過那僅是他的軀殼與鬥志在繼續,靈魂與愛戀皆已蕩然無存——連同子謙也這樣相信,若那名叫沈念卿的女子去了,他那豪情蓋世的父親也將不復存於世間,活下來的將只是一個失魂落魄的老人。
一個是美人,一個是名將,這離亂塵世可否容他們相攜白頭?
她說,“不遲不早,不離不棄。”
結婚的那一天,他望著禮堂中白紗曳地,如在雲堆霧繞間的她目眩神迷。
他執起她的手方知悔恨,恨這一刻來的太遲,恨在相遇之前已浪費了漫漫半生。
交換結婚戒指的時候,他掀起面紗吻她,在她耳邊低聲說,“為何不早些讓我遇見你?”
她睜大眼睛望住他,忘了要回吻。
他只得懊惱地命令,“吻我!”
她乖乖踮起腳尖,吻在他臉頰,飛快地低聲說,“不遲不早,不離不棄。”
妾不離。
君不棄。
“你在笑什麼?”
霍仲亨驀地自遐思裡回過神,臉上猶帶著笑,卻見病床上的念卿已醒來,目光正柔柔望向自己。他回望她,淡淡地笑,“我在笑你。”
她眨眼,神情無辜的像個孩子。
醫生和護士推門進來,護士扶起念卿,給她做每日例行的檢查。
霍仲亨隨醫生走到門外,醫生興奮的拿出最新檢驗結果給他看,——這冒險的療治果然起了作用,念卿不但熬過了最危險的階段,病情開始穩定,肺上感染的 情況也開始出現好轉。
按醫院的意思,建議念卿仍留在醫院臥床,待完全康復後再出院。
但李斯德大夫的主張卻與醫生相反,他認為這個病首先是要保持病人心境平穩舒暢,渡過最初危險期之後,大可回到家中修養,在熟悉的環境裡更有利病人康復。
念卿是迫不及待想要回家的。
霍仲亨決定給她一個最大的驚喜。
便將子謙的婚禮定在她出院回家的這一天。
茗谷別墅前有寬闊美麗的草坪,婚禮就定在草坪上舉行。
因按子謙的意思行了西式禮儀,便省卻許多麻煩,一應儀式從簡。
除了將夏季二老接來之外,只有霍家一名長輩到場主婚,其餘受邀的友人,除薛晉銘與方洛麗外,都是霍仲亨部下親信將領及家眷,共計十餘人。
擔任伴娘與伴郎的則是許錚與祁蕙殊。
“許師長已同蕙殊啟程趕來,洛麗由蒙夫人陪伴,也已經在路上,夏家二老今晚就到。,我已安排人去接了。”薛晉銘笑著將賓客名單拿給霍仲亨看,雖說只有十餘人的場面,也頗要費些心思打點。念卿不在家中,只有一個萍姐裡外操持,霍仲亨對這些瑣事全然摸不著頭腦,萬幸還有一個長袖善舞的薛晉銘。
“讓你來操辦這件事,實在是大材小用。”霍仲亨從醫院回來心情十分好,與薛晉銘並肩走在草坪上,一邊看著正在搭建的婚禮場地,一面朗聲笑道,“說起來,你和方小姐為何不做伴郎伴娘?”
薛晉銘笑容略斂,“伴娘是要未婚女子但當……洛麗她未嫁生女,這不大合適。“
霍仲亨一愣,這才回想起來唸卿曾略略提過,想來方洛麗的女兒便是她與佟孝錫的私生女,想不到佟岑勳一世豪雄,卻養出個毫無擔當的混賬兒子,當下皺眉問道。“方小姐的女兒現在何處?“
“聽說由洛麗孃家親戚養在鄉下。“薛晉銘黯然嘆口氣,”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霍仲亨沒有說話,恍然想起當年與方洛麗之父方繼堯的交鋒,當初也曾炙手可熱的方家,轉眼三年卻落得如此境地,一時也覺蕭索,對那方小姐不覺生出一絲歉疚。他駐足看向薛晉銘,卻又不知該對他說些什麼才好…。。正沉吟間,卻見一個男僕跌跌撞撞奔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胡亂喊道,“督軍,不好了,少爺他…。少呀他去了後山,硬闖進丹青樓去了!“
丹青樓,薛晉銘一鄂之下,驀地反應過來,正是那晚與念卿探視念喬的地方。
霍仲亨也變了臉色,“他怎麼會知道丹青樓?“
男僕帶著哭腔道,“是四蓮小姐帶少爺去的!”
第卅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