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娘娘。”趙尚行了跪禮,緩緩抬起臉來,眼底滿是隱忍的痛苦。
在語陽公主與趙尚成親一個月的日子,她補上了一份厚禮,派人送上駙馬府。
“語陽公主前些天去了淨水寺,為娘娘求了一個平安符,微臣給娘娘帶來了。”趙尚從穆瑾寧憔悴消瘦的面龐上移開視線,低頭斂眉,站起身子,將袖口中的平安符送到穆瑾寧身畔的桌面上。說完這句,他才站在十步之外的距離,淡淡睇著她。
她瞥了趙尚一眼,眸光之中的笑容依舊不曾褪去,寬大的衣袖之中探出白皙柔荑,拾起這一枚平安符,不知為何這一抹鮮紅,居然刺得她雙目酸澀。
“替我謝謝公主的好意。”她輕聲細語,將平安符輕輕握在手心,依舊一臉溫柔,泰然處之。
“微臣想再為娘娘把一回脈。”趙尚短暫地沉默過後,才開了口,眼底宛若搖曳的風,看不清捲起的到底是什麼。
雖然有些怔然,但穆瑾寧看似從容,眼波不閃,朝著紅梅紫鵑吩咐了一聲:“你們先去外面等候。”
“我不想最後還要拖累你,往後就別再來碧軒宮了。”穆瑾寧凝眸望著趙尚為她把脈的專注神情,雖然不願打擾他的聚精會神,這陣子沒見到他,她並不怨恨,相反,是從未有過的安心。
至少趙尚的選擇,不會重蹈覆轍,成了語陽公主的駙馬,秦昊堯的親妹婿,念在語陽公主的面子上,他不會遷怒於趙尚。
不必像太子和太子妃一樣,在權力的爭鬥之中,粉身碎骨。
趙尚抬起清朗的雙目,定在穆瑾寧的臉上,微微失了神,卻很快再度收回了目光,這一次的把脈,比任何一次都更沉默漫長。
其實,根本就沒有必要,她的人生,早已沒有任何轉機。
趙尚的指腹之下,掠過些許涼意,如今已經是夏日,但她的手腕處還是微微發冷,不難想象如今她的手指,像是冰一樣寒冷。他眉頭緊蹙,心中滿是悲痛沉斂,低聲道。“御醫開的藥,哪怕沒有成效,還請娘娘千萬不能間斷。”
穆瑾寧臉上的笑,一分分流逝乾淨,她每日忍受著痛苦卻不能對任何人說,哪怕再難熬也對在意她的人強顏歡笑,根本不是為了自己,沒有成效,她每回嚥下那些苦澀至極的藥湯的時候,也早已知道沒有任何成效。
她的臉,蒼白如雪,纖毫畢現,鬢角的柔軟青絲隨風輕輕浮動,她不疾不徐地道出一句。“趙尚,你說……我這樣活著跟死有什麼區別嗎?”
趙尚當下就面色驟變,不禁雙拳緊握,心中宛若被大力掏空一般空空蕩蕩,想要撫慰,卻也找不出任何藉口。
她的眸光越過趙尚的身子,落在他身後的某一處,對於自己的命運,她並不怨天尤人,更不負隅頑抗,她早已折騰不動了,痛苦……像是一把磨的鋒利的刀,颳去她身上所有的稜角。
“我們都是活在謊言裡的人。”她低聲喟嘆,這一聲嘆息,卻聽的趙尚心酸至極,話鋒一轉,為了讓她堅持活著,哪怕再難過也要活下去,秦昊堯總是在許諾希冀,這一個破滅了,還有下一個,因為她,他分心太深。
“皇上對我說,西域大夫到了,我就有救了,其實,任何人都救不了我——”
那一雙美麗的眼瞳,宛若盛滿了太多的苦楚,她雖然年輕,但這半年過得卻宛若風燭殘年老人般生不如死,即使喝下仙丹妙藥又如何?她的心早已傷痕累累。看到他這樣自欺欺人,所以哪怕再疼也忍著,只要熬到最後一天,就什麼都結束了。
“微臣……也不忍再看郡主受苦。”趙尚的眼神,藏著太深太深的情緒,不只是不安,擔憂,憐惜……他隨身攜帶的那一個錦囊,如今就貼著他的胸口,像是一把火燙著他的心,過去的林林總總,歷歷在目,沒有什麼比眼看著她衰敗凋落更殘忍的懲罰。
穆瑾寧默默望著他俊朗面目,知曉自己時日無多,她並非歇斯底里,生離死別是人之常情,粉唇輕啟:“你已經盡心了。”
趙尚的心中,愈發不祥,他不曾告知任何人,這幾夜他連續做著過去的夢,在夢境之中,她還是年少無邪模樣,她總是習慣坐在池邊草地上,雙手輕撐柔軟地面,在春日暖陽下,愜意地閉上了清靈眼眸,粉唇挽起笑容弧度。他站在不遠處,似乎只要喚出她的名字,她就會睜開眼回過頭來——但每一個夢,他都不曾開口,他只是貪戀地望著她的身影,她微笑的唇,安靜時的眼,清風拂過她黑亮青絲,宛若他想要高價收藏的畫卷,他不願打破此刻的祥和平靜。
這樣的預兆,難道是警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