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他甚至有些恍惚,彷彿回到了二十幾年前,他和盈容成親的那一晚,他掀開紅蓋頭,看到她鳳冠霞帔坐在床前,笑盈盈地望著他。
而如今,她早已入土多年,他們唯一的女兒也被他嫁了出去,明帝心中一痛,不自覺紅了眼眶。
殷羽被紅蓋頭遮住了視線,沒能捕捉到這一微妙的變化,若她見到了這一幕,多年之後,也許她便沒法狠下心來。
在旁人察覺異樣之前明帝很快遮住了自己的軟弱,聲音平穩渾厚地道,“讓他們進來吧。”
很快,穿著正紅喜服的蔣衡和迎親眾人便走了進來,恭敬行禮,蔣衡身子筆挺,周身散發著清冷堅毅的氣場。
明帝心中懷念盈容,見到蔣衡這一瞬間便有些後悔把平兒嫁給他了。蔣衡不過是他現在不得不用的一把利刃,但因為蔣衡特殊的身份,這把利刃早晚會被扔掉,到時難免會牽連到平兒。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不只是她的父皇,他還是大齊皇帝。
明帝蹙眉點了點頭,“起來吧,今後朕便把平兒託福給你,你莫要辜負她,你們夫妻二人要好好過日子,否則朕決不輕饒。”
蔣衡殷羽跪禮,“謝父皇。”
報時的宮人又唱道,“吉時到,拜別陛下,皇后娘娘。”
蔣衡殷羽再次俯首拜禮,“拜別父皇,母后。”
明帝看著二人,神色複雜,默了一會兒道,“起來吧,走吧。”
蔣衡體貼地伸手扶了殷羽一把,隔著厚厚的衣料彼此之間短暫的觸碰,感受到他的存在,讓失去視線的殷羽有了稍稍心安的感覺。
兩人起身,蔣衡便率先走了出去,留給他們一家人告別的時間。
明帝和沈皇后沒什麼過激的反應,倒是俞老夫人在殷羽要轉身的那一瞬間,再一次收不住情緒,哭訴道,“我的小心肝,小平兒,要嫁了,兒啊,你在天上看見了嗎,看見了嗎。”
俞老夫人所指的自然是俞盈容俞皇后,明帝和沈皇后聞言都難免面色不大好看,俞老丞相自然知道俞老夫人說這話不合適,但也沒有斥責自家夫人。
他們老來得女,總是最疼愛的,卻落得個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結果,如今唯一的外孫女也要出嫁,二老有些情緒也是理所應當。
晉王和俞慕白卻是清醒著,俞慕白趕忙勸著二老,穩住了二老的情緒。
晉王則半蹲在殷羽身前,“平兒,哥哥送你上花轎。”
殷羽面對這一屋子的親眷,心中既溫暖又酸澀,雖然這一切都是他們給予安平殿下的,但她依舊感到感動,感動於她雖然不曾擁有,但這世上卻實實在在存在這種脈脈溫情。
她在暮遲山歷盡坎坷,未曾經歷過片刻家庭溫情,從來不知道相親相愛是什麼滋味,那些對於她來說是縹緲的,甚至是虛無的。如今她卻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那種親情的溫暖,縱然是偷來的。
安平殿下,你看見了嗎,他們對你多好,真讓人羨慕,殷羽忍不住在心中感嘆道。
殷羽慢慢上前,俯在了晉王的身上,晉王平穩地起身,一步一步穩健地走出了殿門,殷羽伏在他寬闊的肩膀上感到格外的心安。
伴隨著身後滿屋子的低低啜泣聲,晉王一直揹著她走到十六人抬的花轎前,這才微微屈膝,讓她安穩地落在了轎前,由喜婆攙扶著送進了花轎內。
晉王走到蔣衡身前,手重重地落在蔣衡的肩膀身上,“照顧好平兒,她若受了半分委屈,我定要你拿你是問。”
蔣衡神色莊重地點了點頭,就像他接下了一項需要畢生踐行的重任,許下了需要傾盡一生來兌現的承諾。
“起轎。”
轎身平穩地升起,奏樂奏響,迎親隊伍調轉馬頭,朝宮門走去。
一同歸去的還有安平公主的嫁妝,因是明帝第一個出嫁的嫡公主,嫁妝難免多了些,長長的隊伍一直綿延了整條長安街。
為了防止騷亂,接道兩旁佈滿了守備的禁軍,威風赫赫的禁軍也不能阻止百姓們的熱情,街邊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
蔣衡身穿正紅色的婚服,身姿筆挺地端坐於黑鬃烈馬玄跡之上,面色清冷卻難掩他樣貌的倜儻俊逸,冷銳堅毅的眸子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似乎什麼都不能阻擋他一路向前的氣勢。
圍觀的眾人看著蔣衡和那座十六人抬花轎議論紛紛,驚豔羨慕之聲不絕於耳。
從此之後,‘帝姬婚嫁,禁軍清路,十里紅妝,迤邐滿街,’便成了一段佳話,這也是之後近百年天下男兒都想做執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