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握著謝氏的手,笑道,“你掛念著媳婦身子,我也不多留你,最近忙得脫不開身,得了空我去瞧你。”
謝氏眼睛微紅,強笑道,“……那自然好,我那兒備著老君眉呢,你來了我就用它招待。”她看了看四周,低聲道,“好歹……好歹看顧著些吧……”
喉嚨卻像是被什麼塞住了似地,吐出每個字都很費力。
聞氏頓了頓,笑容有些僵硬。輕輕拍了下謝氏的手,低聲嘆了口氣,“放心……”
“——老太太!”
聞氏的話還沒說完,就有一道尖銳驚惶的聲音突兀的響起。
聞氏不悅的皺起了眉,是哪個丫鬟這般的一驚一乍,還有沒有點規矩了。
但是當眼角掃到那道瘦小的灰色身影時,她的眼睛驀然睜大,驚呼聲脫口而出:
“——玉容!”
出現在眾人眼中的是一個瘦伶伶的女子。穿著簡單的灰色裙衫,連道花紋都沒有,寬大大的套在身上,風一吹微微鼓起,襯得她越加細瘦。
一頭青絲在腦後規整的綰成一個圓髻,露出眉清目秀的一張小臉。大大的眼,小小豐潤的唇,膚色是種病態的蒼白……整個人彷彿一張塵封多年,剛被揭開的黑白山水畫,怪異扭曲。
她仰著那張還殘存著絲絲嬌憨的臉,直勾勾的看向雨竹的方向。
雨竹被她那專注的目光看得渾身發毛,感到一道涼冰冰的視線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在自己寬鬆的腰間徘徊半響。最後停留在自己的臉上,彷彿要看清楚她是什麼模樣般:眉毛,嘴唇,眼睛……一處都不放過。
“你這孩子……”聞氏心裡砰砰直跳,竭力壓著自己顫抖的聲音,“身子不好,出來做什麼……伺候的人都哪兒去了,還不扶四小姐進屋歇著。”
謝氏看到齊玉容成了這個樣子,眼淚都要出來了。忙上前一步。“玉容,你怎麼樣了……來。給我看看你。”
齊玉容轉了轉脖子,極快的掃了聞氏一眼,滿是不屑……又看了看謝氏,嘴唇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有說話。
雨竹只感覺齊玉容的目光似乎要把她吃下去般,冷颼颼刮過去,她下意識的捂住了肚子……做了母親總是最先顧慮孩子的安危。
聞氏心急如焚,這花轎已走,再過不多會兒,女客們也要陸陸續續離開了……這樣子,要是給旁人看到……齊家就是個笑話了。
“還站著做什麼!”聞氏氣急敗壞的厲聲喝道,必須趕緊把人帶走才行。
四個婆子急忙奔了上前,八雙大手伸出,就要拉齊玉容。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齊玉容尖聲叫道,目眥欲裂,兇狠的像只小獸。
婆子們倒是給嚇得怔住了,原地挪著步子,在那瘋狂的目光下畏縮著不敢上前。
齊玉容呵呵笑了下,明媚的像個孩子,嘴裡吐出清脆的字句,銀鈴般的悅耳,“娘,玉容來了……”
說罷,面容一變,在眾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之前,拔腳向雨竹這邊跑了過去——
“太太……”阮媽媽臉色鉅變,忙上前一步,將雨竹擋在身後,跟著伺候的丫鬟婆子在短暫的慌亂過後,也紛紛往前湧——要是太太出了什麼事,大家統統吃不了兜著走。
一聲沉悶的聲響,從不遠處傳來……然後就是死一般的寂靜。
阮媽媽迅速回身,死死捂住雨竹的眼睛,輕柔的拍著她的後背,在她耳邊低低勸哄,“……沒事的,沒事的,只是撞昏過去了,額頭烏青了一塊,請個大夫就好……”
雨竹心咚咚跳得極快,她不是容易被哄的小孩子,出了什麼事她清楚得很。
齊玉容撞牆自盡了……
在她妹妹出嫁的大喜日子上,在齊家的垂花門旁,在聞氏謝氏的眼前,在自己的身邊……選擇了這樣一種決絕、慘烈的方式。
眼前一片的漆黑,耳邊聽到僕婦丫鬟們驚慌失措的低叫聲,還有聞氏完全失去鎮定的顫聲,“……快……快啊,請太醫……”
約莫是看守的婆子嚎哭著求饒,“老太太,不關奴婢的事啊……奴婢把門看得好好的,不知道四小姐怎麼跑到葆光堂躲著的……”
不待她說完,就被人堵了嘴……
“老太太,老太太……”又有丫鬟的尖叫,“老太太暈過去了,快去請太醫……”
“大爺來了,快讓讓,大爺來了……”
……
一片混亂。
馬車緩緩在程國公府的垂花門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