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有些詫異於她稍許異樣的口氣,但仍是微笑道:〃是的,不過我十幾歲上就離開了杭州,半年前才找到機會回去看了一看,只可惜人已非舊,物亦不復了……〃她不由得輕嘆了一聲。
八姨太命身後的小女僕為高子彤斟上一杯茶:〃這碧螺春茶是老爺特地為我買的,小彤子你嘗一嘗可還地道?〃高子彤欣然就杯,品了一小口後微挑起眉:〃八姨娘可是在考子彤?〃八姨太同樣微挑眉的回看著她:〃此話怎講?〃
高子彤微笑道:〃這是杭州本地所產的極品’笑眉’,香氣與碧螺春相近,但味道卻較碧螺春要輕,不是杭州人,不曾喝過杭州的茶,是分不出這其中的差異的。〃
八姨太莞爾一笑道:〃我就知道你冰雪聰明,不錯,我的確是在試探你,因為對於杭州人來說,’高子彤’這個名字太重了。〃
高子彤瞭然的道:〃我懂了,大家都以為我已經不在人世,對十幾年後出現在京城的’高子彤’自然會有懷疑。〃八姨太抬起眼看著她:〃我在看你第一眼時就覺得你可能真的是高子彤。〃高子彤揚起了眉:〃哦?〃
八姨太輕輕的道:〃我見過高家小姐,你眉宇間有她的味道。〃高子彤詫異了:〃你見過我?什麼時候?我怎麼全無印象?〃
〃你當然不會記得我,那時我八歲,跟著我爹賣花,常常餓肚子,有一次在街上看到賣千層糕的小攤,站住了不肯走,那位賣糕的伯伯很好心,給了我一塊糕,我太高興了,去追我爹的時候去摔倒在街上,擋了你進香的車,當時我只知道哭我的糕,你開啟窗簾看了看我,叫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奶奶扶我起來,還給我買了很多糕……〃
八姨太說到這裡時已是珠淚盈盈,高子彤忙將自己的手帕送到她手裡,不可思議的:〃真的嗎?我們之間還有這樣一段淵源?我真的不記得了。〃八姨太拭了拭淚:〃這樣的小事你做得太多了,當然不會記得,可是我卻一生也不會忘記,尤其是你看我的那一眼,我就象看到了觀世音菩薩的眼睛,真的,你的眉宇間有一種大慈大悲的美!〃
高子彤不由自主的將她的手緊緊握住,像安慰一個孩子、一個與她十分親近的小妹妹一樣安慰著她:〃傻丫頭!我哪有那麼好……快擦擦淚,這樣喜氣的日子,你這個正主怎麼可能掉眼淚呢!〃
段秋淮終於知道哪裡不對了!高子彤少了三分屬於女子的柔弱,多了三分屬於男人的溫存!
畢竟是做了十年男人,高子彤與女孩子在一起時總會不自覺的以保護者自居,對女孩著意溫柔又適當的保持距離,當初這樣的高一鳴不知迷失了多少少女的芳心,使她們神魂顛倒。而現在,她雖然已做回了女人,可是這種下意識的情態卻未曾改變,當她與文雅她們在一起時大家不覺突兀是因為知道她是高一鳴,從前應酬時又因她很少接觸女性而不曾注意,可如今與八姨太在一起就太明顯了!
他急忙向高子彤使了個眼色,高子彤卻一時不能會意,怔了怔,只能微微低了頭。段秋淮索性急步走到高子彤身邊,附到她耳上用最輕的聲音道:〃我的小姑奶奶,你當你是與文雅在一起的高一鳴啊!〃
高子彤這才醒悟,可是悔之晚矣!一直將高子彤的神情舉止看在眼中而暗喜在心的段慶勳對於他們夫妻之間的親近動作卻甚覺礙眼,半嘲半笑的道:〃淮兒,你與小彤子真是一時也不能分開啊!〃
段秋淮只得再看一眼高子彤,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段慶勳就道:〃小彤子啊,我聽說你是個戲迷,今天剛好有一個從上海來的班子要獻藝,你看一看他們的戲演得如何!〃
高子彤心中已其亂如麻,根本未將他的話聽進耳內,只隨口應了一聲〃是〃。八姨太的神色略變了一變,看著高子彤,猶豫著開口道:〃高小姐,有時候呢,人要學著為自己打算一下,不是有句話說:’人不為己,天諸地滅’麼!遇事你得三思而後行啊!〃高子彤詫異的看向她,不知她話裡有話的在提醒自己什麼,這時,正對著他們的戲臺上鑼鼓大作,另一臺戲開演了!
高子彤猛地一震,眼光迅速移向臺上:那音色,那節奏……老天,是泰祥班!她再看向八姨太,八姨太俯下頭,迴避了她的眼神,眼波向段慶勳一掠。
高子彤的目光就迎住了段慶勳的眼神。四目相對,高子彤明白了一切,她的臉色逐漸蒼白,手腳也開始變冷,恐懼在她心中愈聚愈濃……那血流成河的慘變難道要再一次降臨到她身上麼?
心中突然想起當初與文雅、秀梅議論過的那句話,高子彤竟然想笑:這一次,她終究沒負了那〃紅顏薄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