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的威風,將兩個婢子責罰凌辱一番也就罷了。畢竟是蕭綦身邊的人,如今撥給我做婢女使喚,已算給足我顏面,至多再被我貶去漿洗灑掃,吃些苦頭。等我氣消了,總還有機會翻身的。或許連蕭綦也以為,我不過是吃醋犯妒,妻妾爭寵而已……我端詳著自己修削蒼白的指尖,微微一笑。
他們到底是看低了我。
兩個侍妾連我的房門也未踏入一步,立時被帶走。
庭外傳來杏兒與玉竹哭叫掙扎的聲音,漸漸去得遠了,聲音也低微下去。
我走到門口,默然駐足立了一陣,回身正待步入內室,忽的一陣風起,吹起我衣帶飄揚。
轉身回望庭外,庭前夏蔭漸濃,暮春最後的殘花,被一陣微風掠過,紛紛揚揚灑落。
殘花似紅顏,一般薄命。
她們未嘗不可憐,只是生錯了命,自己選錯了路,遇錯了人。
有人固然生錯命,往後樂天知命,原也可安度一生;最可憐的,一種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另一種便是身不由己,步步荊棘,要麼拓路前行,要麼困死舊地。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也是這般鐵石心腸了?
我從眾人眼前緩步走過,所過之處,人盡俯首。
一干僕從侍女立在旁邊,自始至終,大氣不敢喘。看著往日最得勢的兩人,就這樣被逐出王府,從頭至尾不過半天光景,我甚至不曾多瞧她們一眼。
從前一呼百應,人人折腰,卻不過是敬畏我的身份;而今,她們敬畏的只是我,只是這個鐵石心腸,強橫手段的女子……或許,自我出生,骨子就流淌著世代權臣之家冷酷的血液。
從此後,這闔府上下,再沒有人敢藐視我的威儀,忤逆我的意願——除了蕭綦。
我微微牽動唇角,可笑什麼妻妾爭寵,這種事休想在我這裡看到,我也恥於為之。
我的姓氏和我身上流淌的血液,絕不允許我接受這樣的侮辱——我等著看,看堂堂豫章王、大將軍、我的夫君,如何來應對我的決絕。
(下)
案前已堆滿了揉皺的廢紙,沒有一張畫成。紙上勾出亭臺水榭,芭蕉碧濃,櫻桃紅透,依稀還是舊時光景。我怔怔望了滿眼的墨痕狼藉,心神再不能寧定。
五月,又是分食櫻桃的時節……“樹下分食櫻桃,嫣紅嫩紫憑儂挑,非郎偏愛青澀,為博阿妹常歡笑”。這歌諺,是京中少年男女常常吟唱的,曾幾何時,也有那樣一個少年,與我分食櫻桃。
心神一時恍惚,手腕不由自主顫了,一團濃墨從筆尖墜下,在紙上泅開。
“又廢了。”我直起身,將筆擱了,淡淡嘆口氣。
五以靜心,畫以怡神,可眼下的心緒,畫什麼不是什麼,越發叫人煩亂。
我整日閉門不出,只埋頭五畫之間,叫旁人看來,怕是一派悠閒自得。
真是怡然自得,還是負氣為之,只有我自己清楚。
一連幾天過去,蕭綦沒有半分回應。侍妾被逐,好像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我做了什麼,他似乎也不在意。這件事,再也無人關注,渾若一塊石頭投進深譚,就此無聲無息地沉沒了。
一連幾天,我甚至沒跟蕭綦說過幾句話。他偶爾來看我,也只匆匆一面便離去。
有兩日夜深時分,他悄然過來,我已經就寢。分明內室還亮著燭光,我仍倚在枕上看五,他卻不讓侍女通稟,只在庭前靜靜站上一會兒,便又離去。
他在外邊,我是知道的,玉秀嘴上不敢說,只拿眼神不斷瞟向外面。
我只佯裝不知,熄了燈燭,側身睡去。
他不過是在等我低頭,等我先開口向他解釋。
枯坐窗下,對著白紙廢墨髮了半日呆,不覺已是斜陽西沉,入暮時分。
玉秀張羅著侍女們傳膳,這些時日,她與我熟稔了,膽子漸漸大起來,更顯出聰明利落。一個十五歲的女孩兒,能學得這般精乖,只怕也是吃過太多苦頭,越發令我憐惜。
“都下去吧,這裡有我侍候就行了。”玉秀學著一副老成的口氣,將侍婢們遣出。
我好笑地瞧她一眼,卻見她左右張望,悄悄開啟了食盒。
“王妃,我找來了好東西呢!” 她笑眸彎彎,微翹的鼻尖俏皮可愛。
一股濃冽的酒香彌散開來,我一怔,旋即驚喜道,“你找了酒來!”
“小聲些,可別叫人聽到!”玉秀慌忙扭頭看門外,悄悄掩了嘴道,“我是從廚房偷來的。”
我被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