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公主請安吧。”侍女錦兒在一旁輕聲笑道,及時替我解了圍。
“也好。”我佯作不在意,轉身便走,卻暗暗低了頭,掩藏頰上再度升起的羞紅。
我們實在是一對頑劣的兄妹,自小到大都是這樣。
看在世人眼裡,哥哥風流俊雅,我美貌尊貴,都是世人仰慕的神仙人物。
然而,名門貴胄的風流雅緻都不過是表象。
私下裡,我們也是一對平凡兄妹,也如平民家的少年男女一樣,也會淘氣玩鬧,為著微末小事爭鬧不休;也會嬌痴任性,在父母面前永遠似長不大的孩子;也會憂傷無奈,在心中藏起一份小小的隱秘情懷……
一陣風吹過,細碎紛黃的桂花撲簌簌掉落廊下,馥郁襲人。
今年的桂花開得早了些,現在就開始凋落了。
我自顧低頭而行,卻被哥哥的話觸動了心事,一時間,滿心都是惆悵。
說什麼紅鸞星動,將遇良人……我的良人去了皇陵守孝,未滿三年之期,怎能回來娶我。
三年,不知道是多漫長的時光。
我怔怔望向遠處空濛天空,輕輕嘆了口氣。
那偏遠的皇陵,遙隔重山之外,此時已漸入秋涼了吧。
正文 風流
我出身於琅琊王氏。
琅琊王氏,自我朝立國三百年來,一直是士族首領,在門閥世家中聲望最隆,與皇室世代締結姻縭,執掌朝中重權。王氏一門,歷代鴻儒高士層出不絕,留下傳世的才名,深受天下仕人景仰,銜領文藻風流,是為當朝第一望族。
自王氏以下,謝氏、溫氏、衛氏、顧氏,四大望族同為中流砥柱,使士族外戚在朝野的權勢不斷擴張,鼎盛之際幾乎可與皇室比肩。士族高門的風光,一直延續到先皇時期。
先皇登基之初,三王奪位,勾結外寇發動叛亂。
那一場戰爭整整打了七年,士族精英子弟,近一半都參加了這場戰爭。
太平盛世之下,誰也沒有想到,那場仗會打得這麼久。
鮮衣怒馬的貴族子弟只想著馳馬沙場,建立不世的功業。
然而連年征戰,民間農耕荒廢,田莊荒蕪,百姓流離失所,更遭逢經年不遇的大旱。七年戰亂,死於饑荒和戰亂的黎民數以萬計。
許多年輕計程車族子弟,將他們滾燙的熱血和鮮活的生命永遠留在了疆場。
這一場浩劫過後,士族元氣大傷,大片田莊被譭棄,世族不事稼穡,代代依賴田產農租為業,很多失去了財力支撐的世家,再無力支撐龐大的家族,門第傾頹於一夕之間。
恰逢亂世之際,寒族出身的軍人卻在戰爭中因為軍功累升,迅速擴張勢力,掌握了龐大的兵權,一反我朝數百年來 “重文輕武”的策略。昔日備受輕慢的卑微武將,逐漸站到了權力的頂峰。
當今皇上登基之時,北方突厥與南境鄰國時時滋擾,邊患不斷。
經年大旱之後,國庫空虛,疫病橫行,窮極生惡,終於在建安六年釀成十萬災民暴亂。
各地官吏趁亂中飽私囊,大行舞弊之事,軍中武將趁征戰之機擴充實力,擁兵自重,以軍人為首的寒族勢力漸漸佔了上風,逼得朝廷步步退讓。
那個煌煌盛世的時代,終於一去不返。
數十年爭鬥下來,幾大世家紛紛失利,權勢不斷旁落。
唯一還能夠屹立在風口浪尖,與之相抗衡的只剩下王謝兩族。
尤以王氏根基深厚,派系廣植,更有慶陽王手握南方駐軍二十萬之眾。
只要國本尚存,要想動搖我的家族,只怕沒有人可以辦到,即便是皇上也不能。
父親身為兩朝重臣,官拜右相、兼大司馬之職,封靖國公。
叔父統轄大內禁軍,官拜兵部尚五。
朝野上下乃至各地州郡,廣佈父親的門生。
王氏歷來人丁不旺,傳到祖父那一代已經漸趨單薄,如今長房一門只得我與哥哥二人。然而旁系族人早已開枝散葉,遍佈琅琊故里,乃至京中高門,顯職要衝,王氏盤根錯節的勢力已深深植入整個皇朝的根基之中。
我的母親,是當今皇上唯一的妹妹,倍受太后寵愛的晉敏長公主。
姑母身為中宮皇后,母儀天下,一手將我的表兄推上儲君之位。
我的名字叫王儇,出生即被賜封上陽郡主。
家人卻喜歡叫我的乳名,阿嫵。
小時候,總分不清皇宮與靖國公府哪個才是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