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間,除了他和他胯下的黑色駿馬,一切皆隱於無形。
那人自風雪中緩緩而來,自遙遠的前塵中緩緩而來,帶著從容沉靜,以及凜然散發於周身的王者氣息,恍若夢幻。
是的,恍若夢幻。
夢中,我曾無數次與他相見。
很久很久以前,當我還是一個小女孩時,他就開始出現在我夢裡。
夢中,他一身玄衣,英姿勃發;夢中,他星眸閃爍,顧盼生輝;夢中,他深情凝睇,幽然無語。
從小到大,我的夢境總是被他攪擾,我喜歡被他攪擾。
我喜歡看他在我夢裡粲然壞笑,我喜歡看他在我夢裡神彩飛揚;我喜歡看他在我夢裡長長久久地凝望著我,他的目光幽深如古井,令我夢中耳熱心跳,夢外惆悵無已。
我從未對任何人提及我的夢。
該怎麼說?
告訴母后,我的姐姐們,還是別的什麼人,告訴她們,長久以來,我作著這樣的一個夢,夢見這樣的一個男子,不是一次,不是兩次,也不是三次,而是數不清的無數次。
我不想被她們取笑,哪怕她們並無惡意,我不想和她們分享我的秘密,別的或許或以,這個,不。
夢中的男子是我的秘密,永遠,只是我一個人的秘密。
忘了從何時起,我有了這樣的認知:或許,這個經常出現在我夢中的男子便是我未來的良人,是上天安排他出現在我的夢裡,讓我有朝一日與他相見時,可以一眼認出。
不然,他又為何一再出現在我夢裡?
我喜歡有他的夢,無論甜蜜還是悲慼。
我真心地期盼著,期盼著有一天,當我象我的姐姐們出嫁,為我挑開蓋頭,與我執手一生的人,會是他。
一定會是他。
我堅信著,期盼著。
一年年過去,我懷揣著我的堅信,期盼著我的花嫁,等待著與我的良人相見。
此時此刻,當夢中之人,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以這樣的身份,毫無預兆地闖入我的視線,怎能不令我驚悸失魂,又叫我情何以堪?
“他”,居然,是秦王。
“他”,怎麼會是秦王?
“他”,怎麼可以是秦王!
秦王!秦王!!
心中,似有無形利器猙獰刮絞。
刮出排山倒海的驚疑,絞出無以復加的痛悸。
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良人?良人!!
我在心中悽楚狂笑。
曾經,我們燕宮有一個似能通神的卜官,推算極準。宮裡想求他問卜的人不計其數,以至於到了不行些小小的賄賂不得見的地步。
當然,王室除外。
一次,在我又一次夢見他後,也是我的五姐姐接受了趙國的聘禮,即將遠嫁的前夕,我偷偷地跑去了卜館。
去卜我的姻緣。
當時,我漲紅了臉,扭捏地請卜官為我卜上一卦,看看我未來的夫君身在何方?十八歲的五姐姐即將嫁為人婦,六姐、七姐早夭,接下來該我出閣了。
我急迫地想要知道那人身在何方?有一點我非常確信,不管那人身在何方,他一定會是夢中的“他”。
我激動地盯著卜官的一舉一動,看他淡定地發課,起課,看他微朦了雙眼,一手一下下慢條斯理地捋著花白的山羊鬍,另一手煞有介事地掐來按去。終於,卜官停止了掐算,捋著鬍鬚,氣定神閒地對我說:“公主的姻緣在——”他似有意吊我胃口般拉長了語氣。
“在哪兒?”我脫口問道,馬上又為自己的失態羞紅了臉。
“西方。”老卜官拈著須,微笑道。
西方……西方……
我不免懵懂,韓、趙、魏三國皆在西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