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清晰得彷彿就在昨天,一切都已成為無可挽回的回憶。
“阿離,”我抽了下鼻子,“我給你講個秘密吧,這秘密我從未對任何人說過,很多年前,在我還是個小女孩的時候,我就開始作著這樣一個夢……”
我緩緩地給阿離講著我的夢,講著夢中的男人,講我在咸陽郊外第一眼見到趙政時的震驚,講趙政帶給我的種種難言熟悉。
這一次,阿離沒有打斷我,他的臉上仍舊看不出表情,可我知道他在聽,極認真地聽。
“阿離,記得當年你曾問我是不是嫌棄你只是個小小的樂師配不上我?不是,當然不是。在我心裡,你是天下難尋的好男人,若不是我的夢,我想我一定會愛上你,也許我還會舍了公主的身份,隨你去浪跡天涯。可是,我只有一顆心,而那顆心早已被“他”佔據,所以,我沒有辦法再去愛別人,哪怕美好如你。”
聽我說到這裡,阿離打斷了我,胸部隱隱起伏,“你來,就是為了和我說這些?”
“不全是,”我哀傷地望著他,“我還想對你說,無論你怎樣看我,在我心裡,你永遠是我另一個哥哥,是我的親人。”
他的臉上一瞬動容。
“還有,如果我去跟他說,也許他會放了你,離開秦國,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又一次冷冷打斷我。
“阿離……”
“不必多說,我不會離開這裡,我哪也不去,你回去吧。”他不再稱我為“夫人”,語氣還是冰冰冷冷的不帶絲毫溫度。
“好,我走,”我輕嘆,“我會再來看你。”
“不必。”
我望著他,深深呼吸,“阿離,可不可以再為我奏一曲《梅花雪》。”
那是阿離專門為我而作,也是他演奏得最為拿手的曲子。
阿離渾若未聞,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去,在我離去前不曾再轉過來。
我望著他瘦削的背影,帶著隱隱的不安失望而去。
殺氣。
阿離的身上有殺氣,儘管他竭力遮掩,儘管他掩藏得很好。
第67章 第三十二章:塞翁失馬(1)
姬梅
冰雪消殘,東風漸起。
經過兩個月的調養,我的身體似已全然康復,不過只有我自己知道,它只是看上去很好而已。
在任何人都無法窺見的我心深處,永遠都有一個無法癒合的傷口。
那傷口是給予我無數美好回憶,永不復得的我的過去,那傷口是曾經情同手足,而今視我如糞土的我的阿離。
我和趙政的關係,從我自戕後悄然生變。
他不再折磨我的族人,不再提及孩子的事,彷彿那件事從未發生,他重又恢復為處處包容我的溫柔男人,他將被我丟棄在雪中的玉石手鍊重新戴在我的手上,鄭重地對我說無論如何,以後再不許摘下它,再不許。
我配合著他,安份地,安靜地,安馴地活著。
一切看上去,似乎很美,很和順。
只是我知道,彼此的身份是我永遠也無法跨越的心結,我想他也知道,只不過,我不說,他亦不挑明。我們心照不宣,小心翼翼地維持著這份難得的寧和。
近來,北疆不斷傳回蒙恬將軍大卻匈奴的捷報,宮中的慶宴亦隨之變得頻繁。
每次宮宴,趙政必要我出席,對於向來喜靜惡噪的我而言,這實在算不得樂事,但我亦如他所願,默然隨行。
不為別的,只為每次宴飲均能見到我的兄長——我的阿離。
阿離雖然盲了,可他的演奏技藝卻絲毫不遜當初,甚至更勝從前。
我坐在趙政身旁,痴痴地望著與我近在咫尺,一身白衣的雪樣男子,心酸,心痛,心驚。
我心酸於自己和他永不可歸的從前;我心痛於這不染塵俗的男子所遭受的苦難;我心驚於散發在他周身與日俱增的殺氣。
我閃眼看向身邊的男子,那人正興致勃勃地聽著阿離的演奏,感應到我的目光,轉過臉來對我無言一笑,攬上我的腰。
我又看向一臉淡然,從容不迫地演奏著的男子。
他看上去依然象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可他身上卻散發出人世間最為濃烈的殺氣。
我為這殺氣感到氣悶和不安。
身為一名燕人,我深知他的殺氣因何而來,又將向誰而去;我不知道的是,作為一個盲人,他要如何達成所願?這願望多少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