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谷了。”
數日來大門緊閉的青銅關赫然在目,兩側絕壁斷離,相向而對,狀若斷劍,青銅關踞于山崖中斷處,周長二里,牆高二丈,石座磚身,雉堞為齒。洞口三重,東曰朝宗,西曰會極,北曰柔遠,朝宗門上築樓臺,名曰光化,門額嵌石匾一方,橫書“千山”。此時關口已開,有一人就站在光化樓的石匾前,居高臨下地看著眾人經過關樓底座。小隱察覺到那人的目光,不由抬頭,竟是顧年,眼神睥睨,可是他孑然佇立於颯颯天風中,一身瘦骨被吹得愈顯嶙峋。
小隱一個恍惚,竟生出無所依傍之感。然而她只一瞥,就迅速轉開了頭,再不去看,心裡一度以為自己方才產生了錯覺——他也會無所依傍?這時掌心一暖,是舒無華遞來一條韁繩:“入了關便是盤山道,上馬吧。”
小隱點了點頭,上馬穿過底座之時,光化樓已空無一人,迎接她的是一條狹長的木廊和四周的拱形大窗,墨綠的外牆在晨曦中溫和古樸地目送著她,直入千山谷。
沿途白鹿貞松,青牛文梓,根抵盤魄,山崖表裡,這連綿不絕的勢頭隨著盤山道走盡而忽然斷了。盡頭處一片空曠,接天連地似的生出一柱崖峰,滿目晶白,是掛滿峭壁的冰雪幾結成一座冰山,在初升的日下折射出銀晃晃的光。背後,大片峰巒皆成幕布,或黛綠或青翠,推著雪崖,好似遺世而獨立,讓人生出“冰雪深更白,連峰遠微青”之感。
有一人就那麼冷冷清清地坐在雪崖前的一塊巨大的磐石上。小隱後來才知道,那是覆雪臺,覆了新塵與舊夢,被磨得光亮,圓滑如脊。小隱暗想,這一人一石,靜默如景,若非那人穿著的一襲青衫色致分明,恐怕真要被人忽視了。
哪知她走在她前面的人都停了下來,躬身喚了一聲:“九王爺。”
剛從馬背躍下的小隱腿下一軟,差點就要滾到馬腹下,好不容易站穩,一抬頭,迎上舒無華滿是笑意的目光。若換了別人這樣望她,定會讓小隱以為是在笑話自己,但這是舒無華,他絕不會。小隱不好意思地整了整碎髮,視線穿過前方攢動的人頭,凝神望向獨坐於覆雪臺的九王爺。
她記得九王爺乃楚帝胞弟,單名一個“儀”字。儀者,容也,這個久居千山谷的九王爺如今恐有四十開外,果然儀容沉閒,氣質清癯,顯出與他這個年紀極是相符的氣蘊。又因皇脈相承,自有幾分清貴不凡之氣。人群中有幾個頭一回來參加千山雪崖宴的人輕笑議論:“幸而九王爺不走江湖,否則這千山谷不得安寧,定要被大半個江湖的女子擠得水洩不通了。”小隱聞之莞爾,心忖如此說來,九王爺不走江湖倒是件幸事了。
她滿是好奇地不住轉著腦袋,想看看還有哪些人也來了,但目光所及之處,多是她不認得的陌生面孔,若說起名字恐怕也聽過不少,但如今全然對不上號。視線穿梭間她看見了落霞山莊的沈復、沈源和沈纖兒,他們前面有位一身華服的中年人負手而立,不時與面露恭謙的沈復低聲談論著,想來就是落霞山莊莊主沈臨淵了。
“小隱妹妹!”人群中有個人興奮地揮著手,隔著老遠地與小隱打招呼。她一轉頭,亦報以笑容,心裡暗忖這個薛雲海未免也太熱情了些,好歹身後跟著好幾個身著道服、入谷前剛會合的承英子弟,也不怕他們笑了去。果然,薛雲海這一呼,他身側數人便齊齊轉了目光。其中幾個是高冠束髮的女子,不時與薛雲海說著什麼,那並不是承英派的人。薛雲海放下了手,與她們低聲講了幾句,又不時望向小隱這邊,顯然是在介紹採金谷的這一行人。
“那是容華門。”舒無華順著小隱目光說道。
小隱被數道目光瞧得微微發窘,卻聞言一陣興奮:“聽說容華門下皆是女子,果然是真的,那幾位姐姐都長的好美,難怪承英派與容華門走得親近。”
舒無華失笑:“承英派與容華門道法相通,且同處西南一帶,祖輩素有往來,自然親近。”
“我知道,開個玩笑嘛。”小隱撇嘴,但仍不捨得收回目光,“我看她們這幾人,年紀都差不多嘛。”
舒無華面露神秘:“你猜哪一位是容華門主?”
“門主也來了?但是看上去都很年輕啊,這可怎麼認得出?”小隱張望了好一陣,不確定地問道,“不會是走在最前面、身量最高的那一位吧?”她明明記得容華門主慕羽秋二十多年前就已在江湖嶄露頭角了,怎麼算都應該四十有餘了,怎麼一眼望去全然看不出歲月的痕跡?要說與其他幾個女孩的區別,恐怕就在於目光極靜,氣度極穩吧。
“正是慕門主。”舒無華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