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了。”
看著女兒目光中明明白白的理解和憐憫,江藍剛剛被打斷的怒氣忽然復甦,洶湧著膨脹著,幾乎把胸腔都要掙破了。這樣的居高臨下的目光,彷彿瞭解一切,直切入對方心中最脆弱陰暗的角落,可是本身卻又永遠神秘疏離,不屑於與人接近向人展示,正是多年來她天天面對,讓她暴躁不安的陰影。林謙誠是這樣,現在連只有十四歲的女兒也是這樣!難道他們不知道,他們沉默的凝視中所傳達的那種諒解和同情,遠比訴諸於言語和動作的攻擊和咒罵更傷人,更難以忍受麼?後者至少還是一場平等的戰爭,如果必得是戰爭的話,而前者,卻是一個她永遠無法理解無法踏足的世界。而那殘忍的拒絕了她的世界,卻是她最親的人,她終生的伴侶和親生的骨肉啊!
她甚至無法向人訴說她的苦悶。丈夫移情別戀,還可以痛斥其負心薄倖,可是她呢,難道能對人說,我不能理解他,不能把握他,而他又不肯讓我理解和把握麼?委屈無力失望憤慨的感覺再次鋪天蓋地而來,她一把開啟女兒的手,把她拖到門邊,開啟門,大聲吼道:“走,你們都走!走了就別再回來。這樣的日子我過夠了,再也不想過下去了!”
林之若被母親突然的爆發嚇了一跳,還來不及反應,就被江藍推出了門外。直到鐵門砰的一聲在身後關上,才回過神來,拍著門叫:“媽,媽!你讓我進去啊。”門裡面毫無反應。林之若敲了一會兒,終於放棄了,將額頭抵在門上,沉聲說:“媽,你先一個人靜一靜,我出去到同學家玩一會兒,吃晚飯的時候就回來。我身上沒有帶錢,也沒有穿羽絨服,你能不能開門讓我進去拿一件衣服?”等了一會兒,見仍然沒有反響,嘆了口氣,慢吞吞地下了樓。
冬天的陽光雖然燦爛,卻彷彿沒有溫度。林之若只穿著毛衣和單外套,走到寒風中,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街道兩旁有許多小吃店,正在午飯時辰,熱氣騰騰的飯菜香味撲鼻而來,充滿了誘惑。林之若摸摸自己褲兜裡的幾元零錢,苦笑著加快了步伐。生理書上說,肌肉運動可以產生身體所需的百分之九十五的熱量,用來抵禦這個北方小城的寒冷,應該還是夠用的吧。
她的腳步在轉角處緩了下來。“星星書苑”,名字很美,就像開學那天撞了自己的那個男生一樣,清朗的星光,輝映黑暗的夜空。那個男生的名字中,好像也有一個星字呢。林之若笑了一下,無論如何,租一本小說,沉浸到奇幻驚險的武俠世界中去,倒不失為消磨這個難捱的下午的一個好方法。
剛選了一套“俠骨丹心”,櫃檯後坐著溫習的男孩抬起頭來,是又一次猝不及防的驚豔。冬日的陽光斜著投射在他的臉龐上,竟然透出一種無可抗拒的瑩潤溫朗。一瞬間,那些苦苦逃避卻附影隨形的瑣碎的悲哀,都在這一片溫和明朗中蒸發,心靈莫名的清澈輕鬆起來。門外的喧囂和寒冷都遙遠而不復真切,這個小小的店堂裡,因著那溫暖有如春天的微笑,那純淨彷彿童年的目光,變成了一個獨立美好的世界。
她願沉浸在這個世界中,不再醒來。
於是那個難捱的冬天,那個小小的書店的一角,就成了林之若避開喧囂塵世的桃源。雖然大部分時間,她都安坐垂首,沉浸在小說裡,縱然清醒,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注視那個少年。然而,五官似乎分外敏感,視野似乎分外開闊,餘光裡總是有那樣一個身影,一個形象。於是,孟繁星明朗的笑容,溫和的談吐,偏著頭咬著筆苦苦思索的可愛樣子,便如那夾路而生的桃花,繽紛鮮美,讓她漸行漸遠,迷卻歸路。
何妨隨處一開顏
開學了,一切又恢復常規。林之若依然只是孟繁星視線裡的一個背影,只是他的目光不知不覺的,開始在那個短髮的身影上長久徘徊。
化學課上,旁邊的程輝看到孟繁星百無聊賴的樣子,悄悄捅了他一下,把一本漫畫書卷成一個圓筒塞過來。孟繁星心不在焉的,沒有接住,竟然掉到了地上。雖然程輝馬上敏捷的撿起來塞進他的桌子裡,這小小的騷動,卻在靜如止水的課堂上,把化學老師的目光,立刻從鏡片底下引了過來。老頭子摘下花鏡,看了一會兒,突然伸手,“你,你,你們兩個上來演示一下這個實驗。”
當時正講到鎂的燃燒,是很簡單的一個實驗。孟繁星走上講臺,往下一看,全班同學都在盯著自己看,坐在前排的唐馨更是大眼睛瞪得圓圓,連一向不怎麼聽課的林之若,都從書本里抬起了頭,突然覺得緊張起來。連平時天不怕地不怕專門惹事生非的程輝,看起來也很窘迫,眼睛望著自己的腳尖,不肯抬頭。
程輝從老頭子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