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月娘的孩子活得成還是活不成,臣妾曾對他見死不救都是事實,不會因為這件事改變什麼。”她看著皇帝,“臣妾從前,確實沒有盡到嫡母的責任。”
他沒料到她居然會這麼想,眼中流露出詫異,“那你適才……”
“臣妾是為那孩子覺得難過。”顧雲羨道,“他的母親只當他是個邀寵爭權的工具,半分沒為他考慮。”
皇帝眼微眯,“為什麼這麼說?”
“顧雲羨苦笑一聲,“陛下您想想,這宮中醫術高明者不知凡幾,高林並不是最好的。在他上頭還有薛長松,再上頭還有尚藥局的四位侍御醫。她若當真為這孩子考慮,就該把這件事說出來,讓諸位醫官一起為她診治。可她僅僅因為害怕會因為失子而失寵,就隱瞞了這件事……”語氣裡滿是譏諷和寒意,“臣妾不顧那孩子的死活,因為臣妾不是他的母親;她不顧那孩子的死活,才真真令人齒冷。”
皇帝的神情隨著她的話越來越冷,到最後連眼睛裡都是冰涼的怒意。
顧雲羨別過頭看向遠處,似乎仍然心氣難平。
唯有冷靜的眼眸,洩露了她真實的情緒。
她想起這些年來,姜月嫦對自己的怨恨指責。那些話語,很多次是真的讓她心存愧疚。
可誰能想到,那樣痛徹心扉的慈母心腸,居然泰半都是裝出來的。
姜月嫦自然不是單單是因為害怕失寵而隱瞞此事。她應該是害怕自己龍胎不穩的訊息傳出去,會讓那些嫉恨她的人心思浮動。反正這孩子也有可能保不住,若它真的沒了,陛下也不會太過驚訝。
在這樣的心理之下,原本不想動手的人說不定都會動手。
這才是她真正的顧慮。顧雲羨心中明白,卻並不妨礙她去曲解她的用心。
正如她對皇帝所說,無論龍胎是否穩妥,她對這個孩子見死不救都是事實。她沒盡到嫡母的責任,之後也得到了懲罰。
尊位被廢,再加上兩世的折騰,足夠了。
如今,輪到姜月嫦為她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了。
高林的病是故意的,為的無非是換一個人去照顧明修儀的龍胎,好順理成章地查閱過往病歷。
而張顯今日的話,也全是她的授意。
多虧了景馥姝死之前她做的那個夢,才知道了張顯和寧王關係匪淺。如今寧王乃戴罪之身,還被髮落去了昭陵守陵,張顯自然不敢再和他沾上關係。
只消威逼利誘一通,便能迫使他為自己效命。
112
相對沉默許久之後;顧雲羨輕聲問道:“陛下希望臣妾如何處理這件事?”
皇帝看著她,“你準備管這件事?”
顧雲羨神情無奈;“臣妾是後宮之主;這些事情自然應該由我來管。”
這話說得有理,皇帝卻搖了搖頭,“不妥。別的事情交給你辦自然沒什麼,但此事與你自身有關。為了避嫌,你還是別插手了。”輕嘆一聲;“後面的事情都交給朕;你不用費心。”
她沒料到他會為她考慮得這般多,略微有些驚訝。
看到她大睜的雙眼;他心頭一緊,忍不住走上前將她擁入懷中。
“陛下。”她的臉頰貼在他胸口;語氣裡有微微的澀意。
他心情複雜,只是閉上眼睛,感受她身上的幽香,“這宮裡的煩心事實在太多。朕真希望,有一日可以帶你一起離開。”
“陛下說什麼傻話?”她輕聲道,“您肩上有祖宗社稷,有滿朝臣工,怎麼可能離開?”
他聞言忍不住苦笑,“你說得對,朕不可能離開……”深吸口氣,“但能想一想,也是好的。”
她沒有出聲。
她知道,他適才的話不過是情緒起伏太大,脫口說出的而已。他有他的鴻鵠大志,不可能希望離開這裡。
但她不一樣,她是真的希望可以逃走。可打從她重生那一天起,便清楚地明白,她這一生已經註定被捆綁在了這座宮城裡。
她的生死榮辱、興衰沉浮,都與這裡息息相關,都與這個男人息息相關。
多麼無奈,在她無比渴望與他再無牽連的時候,上蒼卻告訴她,她永遠都逃不掉。
。
皇帝在兩日之後去了咸池殿。
與上回去找姜月嫦攤牌不同的是,這一次他沒有屏退宮人,而是當著眾人的面與她對質。
皇帝從頭到尾都很客氣,沒有大聲斥責過姜月嫦一句。但他個性如此,客氣不代表就沒有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