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所出的長子早殤,所以這孩子是事實上的皇長子。
如今看來,自己當初的決定竟是十分正確。
顧雲羨記得,被廢當日,冒死為她求情的只有這位尹令儀,而在上一世,也只有她在她被賜死前還來看望,詢問她是否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想到這裡,顧雲羨心頭一軟,道:“不要再叫我娘娘了,如今我不是娘娘。”
“那臣妾該如何稱呼您……”
“叫姐姐吧。”顧雲羨拉住她的手,“我長你一歲,你叫我一聲姐姐也不吃虧。”
尹令儀抿唇,好一會兒才猶猶豫豫道:“姐……姐姐。”
“好妹妹。”顧雲羨微笑,握緊了她的手。
感受到手心傳來的力量,尹令儀心頭放鬆,也笑了。
“臣妾早就想來見姐姐了,只是一月前您讓阿瓷姑娘來給我傳了話,所以才一直不敢過來。”尹令儀道,“昨日終於見著姐姐的墨書,可把我歡喜壞了。”
“之前我處境尷尬,為免牽連於你,所以不便相見。”更真實的原因是,那時候她一心要讓皇帝以為她無意聖寵,自然不能與尹令儀有什麼交集。
“如今可算好了,陛下重新對姐姐上了心,姐姐也算熬出頭了。”尹令儀道。
“熬出頭?”顧雲羨苦笑,“那日長信殿的情況你沒見到?貞婕妤還牢牢攥著陛下的心,誰也比不過。”
果不其然,聽到“貞婕妤”三個字尹令儀本能地皺了皺眉頭,彷彿什麼極端嫌惡的東西出現在她面前。
“臣妾就不明白了,那景氏從前是那樣的身份,陛下怎麼就能寵她寵得沒了分寸?”尹令儀道,“真真是沒有道理。”
道理?男女之間哪有什麼道理。
“我們再如何不平也沒用,事到如今,想法子改變這個狀況才最要緊。”
尹令儀微驚,試探道:“姐姐的意思是?”
“我有些打算,不知道你是不是願意幫我。”顧雲羨溫和地看著她,“當然,你若是不願,我不會勉強。”
“姐姐說什麼呢?臣妾自然是要追隨姐姐的。”尹令儀急切道。
“不不,你先別急。你得仔細想想。”顧雲羨道,“我身份尷尬、前途未卜,你若選擇跟著我,定會與景馥姝結成死仇,你得把這些都想好了。”
尹令儀沉默片刻:“姐姐難道以為沒有你,景氏就能容下我了?況且,就算她不來招惹我,我也著實忍不了那種女人成天湊在陛下跟前蠱惑他。”
顧雲羨瞭然地看著她:“那好,以後我們倆得守望相助了。”頓了頓,“不僅為了你我,也為了皇次子的前途。”
。
當天晚上,顧雲羨終於再次見到了皇帝。
自打那日長信殿一別,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他。他依舊是那副散漫的樣子,然而顧雲羨注意到,他雖唇畔含笑,黑眸中卻殊無笑意。
她不動聲色,只吩咐廚下傳膳,素手執壺,倒了一杯茶。茶香四溢,清韻怡人,顧雲羨頷首將茶盞奉到他面前,輕聲喚道:“陛下。”
皇帝垂眸看她,卻見她鬢如黑鴉,更顯得膚色瑩白,剪水秋瞳裡帶著一股從容悠遠,彷彿海棠花瓣飄落水面,讓人心折。
他伸手,握住她的右手。顧雲羨微驚:“陛下,當心茶水燙了手。”
他隨手將茶盞放到一旁的案上,把她攬到懷裡。她身上暗香陣陣,非蘭非麝,他聞著只覺甚是醉人,忍不住深深嘆了口氣。
“何事令陛下煩憂?”顧雲羨柔順地窩在他懷中,曼聲道。
她這麼問,心裡卻大致是有數的。這幾日後宮鬧騰著,前朝也不太平。聽說有個膽氣包天的國子監學生上疏彈劾左相周世燾,說他“獨攬大權、放縱新君,誤國第一人也”,朝野震盪。更要命的是,那封奏疏不僅將左相罵了,連帶著把陛下也罵了,“兄納弟妻”的不良記錄便是重點抨擊物件。整篇奏疏言辭狠辣,不留半點情面,簡直讓人懷疑這位仁兄出手就沒打算活著。
是來玩兒命的吧?
“沒什麼,只是那些嘰嘰喳喳的鳥兒歇了一個冬天,又開始叫了。”他把玩著她的頭髮,輕描淡寫道。
她蹙眉;臣下冒死進言,對他竟是半分觸動也無?
上一世她忙於對付景馥姝,眼界囿於後宮這一方天地,前朝的事情從不關心。可如今卻不同。這些日子她讀了不少史書,深深明白自己夫君這些年的所作所為,絕非明君做派。
可他不該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