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那個聲音試探著再喚了一次。
“恩?”顧雲羨聽到他有些恍惚的聲音,似乎剛才他的神智並沒有在這裡,而是去了很遠的地方。
大家等了一會,皇帝卻並沒有回答身側女子的問題,反而凝視著跪在殿中央的顧雲羨。從他進入西殿起,她就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
他慢慢道:“你,為什麼一直低著頭?”
顧雲羨一愣。這個聲音和她記憶中一樣,三分冷漠,三分懶散,三分溫柔,還帶著一分思索,如同他這個人,時時矛盾,讓她永遠也搞不明白。
“臣妾……”
“抬起頭來。”
他的聲音依舊平靜,卻帶著不容反抗的力量。她被動地抬起頭,視線卻依舊下垂,落在他玄色的袍擺上。
他蹙眉:“看著朕的眼睛。”
“臣妾罪婦之身,不敢……”
他不耐地哼了一聲。
她渾身一凜,立刻將目光對上他的眼睛。
那雙眼睛又黑又幽深,如冰潭不可見底,隱有暗光浮動。她想起新婚之夜,他立在自己身前一首一首地念著“卻扇詩”1,而她終於在旁人的起鬨聲中放下紈扇,臉頰通紅,羞澀得不敢看他。尋常新郎官見新婦這樣都會起憐惜之心,他卻偏不,彷彿怕她不夠害羞一般,半蹲□子,一手托起她的下巴,硬是逼著她與他對視。
那時候他的眼睛也是這樣,幽深難測。偏她當時太傻,看不明白,只是覺得他凝視自己的目光是那麼的溫柔,讓她的心都要融化。
壓抑住心底的苦澀,她輕垂眼睫:“臣妾犯下大錯,已無顏面再見陛下,還請陛下恕罪。”
他只覺得一股怪異的感覺湧上心頭。
一回頭,卻發現身側的女子仍在看著自己,秀麗的黛眉微蹙。
他笑起來:“阿姝說得沒錯,今日之事應當是個誤會。”
貞婕妤景馥姝莞爾一笑。
轉頭看下殿中央的顧雲羨,他慢慢道:“你覺得呢?”
顧雲羨沉默一會兒,深吸口氣:“陛下說得對,想來應該是臣妾下午慌亂之中記錯了,不曾有人推了我。我是自己不小心摔倒,還連累了邢柔華。”
怪異的感覺更甚。
他默默看了她一會,站了起來:“是誤會便好。朕還有摺子要看,先走了。”
眾人忙恭送陛下,等到他走遠了,顧雲羨仍跪在地上,卻聞一陣香風拂面,一雙絲履停在了自己面前。
她抬頭,貞婕妤唇畔帶笑,那雙似乎天生就含著淚水的盈盈妙目正凝視著自己。
她想起兩年前,她第一次隔著碧色柳絲與她相見。那時候她也是這麼看著自己,清澈的眼眸中滿是篤定和譏諷。
“顧姐姐消瘦了,想來靜生閣的日子不太好過吧?”她語如黃鶯,婉轉動人。
顧雲羨微笑:“託太后的恩典,我才能有這個棲身之地,已是心滿意足,不敢再抱怨。”
貞婕妤頷首:“姐姐知足常樂自然是最好,不然以後的日子想來就難熬得很了。”
“謝妹妹關心。”她道,“我跳出這個漩渦好歹保住了一條性命,妹妹未來的日子才是兇險莫測。萬事都要珍重。”
貞婕妤笑著重複:“保住了一條性命。”
顧雲羨彷彿沒有聽懂,只是微笑。貞婕妤看了她兩眼,拂袖而去。各宮嬪看看這個昔日主母猶豫了半晌,還是不敢上來跟她說句話,全都跟著貞婕妤離去了。
薄美人走在最後,等大家都出去了才目光如刀般看著顧雲羨:“你莫要以為今日之事便算完了!”
顧雲羨神色未變:“薄美人說得是,今日之事自然不會這麼便完了。你也要記得你說過的話才好。”
作者有話要說:
註釋:
1卻扇詩:我國古代的婚禮並不是所有時期都蓋蓋頭的,漢朝及之前成親時新婦都完全不遮面,唐婚是以紈扇遮面,新郎唸詩讓新婦把扇子移開,這個過程稱作卻扇,那詩便叫卻扇詩。至於揭蓋頭,有記載的最早的記錄是東晉,盛行於宋朝,之後便一直沿用。
我個人十分喜歡卻扇禮,覺得很有趣,所以既然是架空就用我喜歡的了。
不過既然是唐婚,那麼要說一下,唐婚的禮服是“紅男綠女”,可是我不喜歡新婦穿綠禮服,所以我略過了這個描寫。如果後面出現婚禮時你們看到了新婦穿紅色,那麼不用懷疑,是我的個人情結髮作了。
陛下您露臉了,是不是覺得你老婆【前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