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徒呼荷荷,悲哉悲哉。
“爹,一切都是兒媳之過,是兒媳沒盡好做孃親督促的本分,您放心,兒媳今日定然會叫阿妃給您和咱們趙家列祖列宗姑奶奶們一個交代!”趙家長媳趙綏氏抬起頭,沉聲喚道:“雲片!”
話聲甫落,但見面色凝重的侍女雲片捧著三尺白綾,緩緩跨入廳內。
廳上眾人大驚,原被叨唸到蝨多不癢債多不愁的趙妃子也倒抽了一口涼氣。
趙老太爺睜大了老眼,心咯登了一下。
“大大大家都冷靜點兒……有有有話好說……”趙妃子吞了口口水,結結巴巴道。
向來溫馴柔弱的趙綏氏卻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眼眶含淚,表情冷硬地一揮寬袖。
動手!
半盞茶辰光後,但聞大廳屏風後方傳來了一聲淒厲厲的慘叫聲!
聞者傷心,聽者流淚,可嘆可嘆。
取好白魚,淨治,除骨取肉,琢得三升。熟豬肉肥者一升,細琢。
酢五合,蔥、瓜菹各二合,姜、橘皮各半合,魚醬汁三合,看鹹淡、多少、鹽之適口。取足作餅,如升盞大,厚五分。
熟油微火煎之,色赤便熟,可食。
北魏。賈思勰《齊民要術。作餅炙法》
是夜,南梁王宮。
宮中紗燈遍燃,亮若繁星,映照出園林裡衣香鬢影、鶯聲嚦嚦。
這當中大多是南梁大族權貴,應帖而來的風流世家子和通身華麗的貴女,人人興致高昂,或吟詩或鼓琴,或歡笑或矜持,端的是一派富貴繁華盛景。
南梁王陳雙凝視著窗外這片夜宴麗色,清俊秀氣的臉龐卻透著一抹複雜厭倦之色。
自他從荒淫奢靡的先王手中接下南梁這片江山,就知道這看似繁華似錦的家國,內裡早已腐朽成了個空殼子。
百官耽溺享樂,百姓安逸蠢笨,只記今朝吃吃喝喝,哪管明日劍懸頸上?
北朝人素來譏笑南人如羊,陳雙縱然怒其不爭,卻也啞口無言。
“若是……”他如玉手掌緊緊掐握著窗臺,喃喃自語。“若是能再給孤五年喘息之機,肅清百官,養兵千日……”
可,眼下北朝四國虎視眈眈,南梁卻已痼疾沉痾,饒是他貴為一國之王,卻也非事事皆能如己意地乾綱獨斷,不說旁的,就是他後宮中百花齊放的嬪妃美人,又有哪個不是出自世家大族的權力算計入得宮的?
再多的軟玉溫香,嬌戀痴纏,所求的不過是能夠牢牢箍住他的頸項,好驅策他這個梁王為她們的家族謀奪更大的權勢地位。
陳雙閉上了眼,只覺胸口疼痛得厲害,長久來的絕望和疲憊令他幾乎想跟著這個華麗而腐敗的王朝一起墮落、陸沉……
就在此時,一個輕微而奇異的咿啊聲驚醒了他的思緒,陳雙迅速恢復如常,凝神向樹影暗處望去。
那是?
一個僵硬如木偶人兒的身影,踩著某種詭異而細碎的步伐而來,儘管宮中紗燈高懸,陳雙在這一瞬間還是渾身發毛,心下一寒!
難道是國之將亡,妖孽現世?
陳雙面色凝重,屏息悄悄越窗而出,躡蹤而去。
暗色樹影裡,自胸口以下被白綾捆得牢牢實實的趙妃子舉步艱難地移動著僵硬的身子,每走一步都得跟餓得發疼的肚腹抗戰,還得時不時停下來歇兩口氣兒。
捆、捆太緊了,胸悶啊!
“阿孃好狠的心……”她單手支在樹幹上,面白氣虛地顫聲道,“活生生把寒瓜捆成芝麻,還不給點吃的,牛要幹活還得嚼兩口草,我打昨兒到今兒連口水都沒得喝……”
剛剛好不容易才甩開了“心狠手辣”的阿孃和助紂為虐的雲片,眼見宮宴將起,到處都是香噴噴的食物香味,她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先蹭點吃食填填肚子,什麼選秀統統見鬼的去吧!
天大地大,吃飽最大,爭榮華富貴為的是什麼?不就是圖以後想吃什麼山珍海味,只要勾勾手就來了嗎?
自小被灌輸的入宮為妃好為家族爭光的理念,早在八百年前就被趙妃子自行詮釋得歪到十萬八千里外了。
“你,原來是人。”一個溫雅清亮的聲音遲疑地響起,帶著一絲莫名地如釋重負。
“呃?”她身形僵硬地轉過身來,憔悴的小圓臉微帶不爽,雖在見到眼前是個姿容俊朗如玉樹臨風的年輕郎君時,心下稍稍驚豔了一下,可是對於向來嗜吃如命的趙妃子而言,美色是浮雲,唯有美食才是王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