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遇著這麼點芝麻綠豆的小事就打退堂鼓,也或許是病著更沒出息,脾氣變得愈發不像她自己了。
達春的太太那點事兒旗里人都知道,能放出去,是因為當初在太上皇跟前不受寵。換了得寵的試試,想出宮,除非橫著出去。
蘭草看她主子的精神頭不濟,自己心裡也跟著著急。這麼胡思亂想怎麼成?她琢磨著還是該往西面走一趟,見不著萬歲爺,見見長二總管也好。
“別的先不說,您倒捨得萬歲爺?”她給她掖掖被角,“才吃了藥,再睡會子。咱們份例的紅籮炭還沒領,奴才要上往內務府去,主子有吩咐揚聲叫鼓兒,她在外頭候著。”
素以是通透人,蘭草沒明說,但她究竟是不是去領炭,她心裡明鏡似的。丫頭體貼,會疼人,也是主子的造化。自己有時候放不下面子,有意識的反著來,嘴上痛快了,心裡受苦。底下人自作主張一回,主子明白為她好,裝糊塗也就由得她去辦了。
她漸漸升起希望,她的確想見他,想得什麼似的。自己這麼要強的性子,也忍不住酸上心頭要哭出來。生怕叫蘭草看見,忙翻個身背轉過去,含糊的答應了,聽她出了門才敢抽噎出聲。
怨他,當真是到了手的東西不值錢!她蜷起身子,人燒得恍惚了,曾經那些場景像做夢一樣從腦子裡掠過。草原上他肩挑落日,山洞裡他供她取暖,還有暢春園裡他據理力爭時的緊張和顫抖……他憑藉那些點滴來俘獲她,千絲萬縷的困住她,可是現在他不來見她……她晉位前想得很透徹,之後的一切她也早就預見了的,可她終究管不住自己的心。彼時看得開,以為自己刀槍不入,其實不是。處得越久就越眷戀,她想他,閉上眼睛全是他。為什麼他不來?他要叫她撕心裂肺到幾時?
常嘆負情人;郎今果成詐。這句話像讖語一樣拿捏住她,她只能指望自己運氣足夠好。枕頭上溼了一大片,冰冷的貼在臉上也懶得挪動,心裡反覆猜測他會不會來。一定會的,知道她病了怎麼會不來呢!她攢了好多話要對他說,要把受的委屈全告訴他。那天他說讓她搬進燕禧堂,她後悔拒絕了。她這人是狗啃月亮,說她灑脫,她也斤斤計較。說她克己,她又極愛窮大方。
她暈沉沉睡過去,簷下雨聲潺潺,也許睡醒他就來了……
然而老天作梗,總有那麼多的不湊巧。蘭草到乾清宮找長滿壽,站班太監說萬歲爺昨兒出城,兩位總管並軍機大臣隨扈去了。這怎麼話兒說的?蘭草失神站了會兒,預感真糟透了。這是考驗的時候到了,還是宮裡主兒們都必須有這樣適應的過程?她一直覺得她們家主子是不同的,可愛得再深,經得住多少的誤會和耽擱呢!
“姑娘找二總管有事兒?”小太監嘬唇想了想,“要不您上月華門找張來順吧!他是二總管的徒弟,讓他傳個話就是了。”
蘭草聽了忙道謝,傳話找靠得住的好些,既然是長滿壽的徒弟,囑咐一聲肯定能傳到。她撐著傘進腰子門,正要下丹樨,迎面遇上了鴻雁兒。鴻雁兒這名字就是為萬歲爺和她家主兒互傳書信取的,真是再合適沒有的人選了。她趕緊壓著嗓子招手,“噯,你來!”
鴻雁兒眯眼一看,三步兩步縱了過來,“喲,是蘭姑娘!這麼大雨,您老怎麼來了?”
蘭草沒閒心和他打趣,問萬歲爺沒在,什麼時候能回來。鴻雁兒說,“朝廷裡差事,告訴你你也不明白。問多早晚回來,昨兒下半晌出去的,料著今兒擦黑能回來。怎麼,有事兒?”
蘭草點頭道,“我們主兒病了兩天了,嚴太醫開了方子吃藥也不見好。你見了萬歲爺好歹傳個話,我們主兒懷著身子,忒艱難了。求萬歲爺一定抽個空來慶壽堂一趟,不說別的,就是瞧一眼,叫我們主子寬懷也好。”她抓著鴻雁兒胳膊使勁搖了下,“你好人做到底,千萬不能忘了。我們主兒嘴上不叫給萬歲爺添亂,眼裡巴巴兒盼著他老人家。你也知道懷了胎的人心思細,不是我說,萬歲爺就是再忙,夜裡歇覺時候走一遭,也不是不能夠啊!”
鴻雁兒擺手,“您不知道,北邊兒有暴/亂,江南有水患,朝廷銀子錢花得流水一樣。沒錢了還得加稅賦,又是一大攤子事兒。晚上過去?主子辦起差來通宵達旦,這個禮主子以前都看著的。再說宮門下了鑰再過禁,請鑰匙開門,主子爺耗不起那時候。也難為禮主子,是有十來天沒見了,怪惦記的吧?”
蘭草嗯了聲,“前兒來又沒遇上,回去哭了一場。”
“造孽的。”鴻雁兒道,“我記著了,等主子爺迴鑾我就傳話,您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