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來得及周旋,殿門上素以已經進來了。他大驚失色,站起來道,“皇祖母是什麼意思?”
太皇太后沒瞧他,只道,“坐下,大宴未畢,皇帝這樣不好看相。當著三宮六院的面,也容我說句話。一個宮女子罷了,我身為太皇太后,這個主還做得。”衝底下跪著的人一哂,“素以,今兒是年三十,也是你的喜日子。我問了人,你在宮裡七年了,這七年兢兢業業的辦差,從上到下沒有不誇你的。”
素以懸著心磕頭,“奴才做的都是份內事,不敢在老佛爺跟前邀功。”
“不管你邀不邀功,我心裡明鏡似的。”太皇太后笑著看了皇后一眼,“就連你們主子娘娘都贊你好,說你機靈會辦差,我看錯不到哪裡去。這不我們正聊小公爺婚事呢,我問問你,把你指給你主子娘娘的兄弟,你瞧好不好?”
素以像被人扛著拿大頭撞了下鍾,直震得腦仁兒嗡嗡響。果然是逃不過這一劫的,心慌一整天,原來應在這上頭。要給她指婚是假,憋著壞把她騰挪出宮才是真。這老太太真厲害,一計不成又生一計,她想在這宮裡安然呆下去是不能夠了。
怎麼回答?明著問她意思,實則已經定下了,不過知會她一聲而已。她的手攥緊了地毯上小而短的絨,背上一陣陣寒將上來。嫁給小公爺,她連想都沒想過。其實嫁誰都不重要,她只是捨不得萬歲爺。忍了忍,把嗓子眼裡的哽咽吞了下去,沒敢抬頭看,怕看了叫他為難。她知道皇帝並不是想象中的那樣隨心所欲,太皇太后親下的旨,他只要有半句違抗就會得個忤逆的名頭。忤逆啊,對一個皇帝來說是絕不能沾染上的壞名聲,甚至比昏庸更致命。太皇太后真是個老妖怪,她逼她沒關係,萬歲爺好歹是她的親孫子,薨了的章貴妃還是她的孃家外甥女呢!兩重關係沒有阻止她的獨斷專橫,素以覺得她根本就以打壓皇帝為樂。她活出花來,別人難受她就高興,這心眼兒得多壞呀!
怨天尤人沒有用,她心裡有他就要為他著想。反正只要太皇太后活著,他們就沒有好結果。再加上她抱定了要出宮的決心,她和他前途更加渺茫了。所以在皇帝高聲抗辯“朕不答應”的時候,她在毯子上泥首一拜,顫著聲道,“奴才謝老佛爺恩典。”
皇帝看著那個跪拜的窄窄的脊背,覺得難以置信。她居然答應了?答應嫁給小公爺那個紈絝?這算什麼?他怎麼辦?這幾個月來的心血全白費了,她一點都不留戀。他們之間的種種只是她奴性的屈服,一旦能擺脫,就毫不猶豫的縱開了嗎?
太皇太后對結果還算滿意,她事先也想好了的,如果素以敢攛掇皇帝反抗,那她的死期就到了。到時候別說皇帝,就連天王老子也救不了她。還好她聰明,避免了他們祖孫的一場戰爭。皇帝再金貴,畢竟她是這紫禁城裡的老祖宗。她廢不了他,卻可以搬祖訓來斥責他。再不服氣,就請他上奉先殿裡對著祖宗牌位醒醒神去!
至於這趟指婚規格嘛,她自然有她的成算。讓那丫頭舒舒服服做嫡福晉是不可能的,她倚著圈椅道,“你阿瑪四品官,閨女嫁正二品是高攀,我看就封個側福晉吧!這樣身家地位能躋得過去,也不至於委屈了恩佑,皇后你說呢?”
昆皇后如夢初醒似的啊了聲,瞟皇帝一眼,他盯著面前的杯子,面無表情,但是眼神猙獰。皇后看得心驚,開始跟著恨太皇太后。她這算指的什麼婚?明知道皇帝舍不下素以,還使勁把人往恩佑身邊推。是個正房嫡福晉也罷了,偏偏指明瞭是側福晉,這不是打皇帝的臉嗎!恩佑是糊塗蟲,皇帝要是記恨上了存心報復,他有九條命也不夠他耍的。
皇后支吾了下,“恩佑比素以還小一歲呢!姑娘耽擱不起,等到出閣都二十三了,也不成話……”
太皇太后冷冷乜她,“二十三怎麼了?和碩安寧公主下嫁額駙時二十五,不是照樣夫妻敦睦麼!不必再議了,這趟我說了算。”
似乎是板上釘釘的了,素以的苦處沒法說。美其名曰指婚,鬧來鬧去還不是個小老婆!她寧願嫁個莊稼漢也不願和別的女人共事一夫,太皇太后知道怎麼才能叫她不好過。打發她不算順帶折辱她,老太太要不是自詡為善人,這會兒該活吃了她吧!
她心裡太煎熬,背上冷汗淋漓。現在只求皇帝冷靜,別再作無謂的掙扎了。太皇太后有備而來,自然也想好了萬全的對策……可惜了她日益茁壯的愛情,她也想善始善終,卻再也沒機會了。
“皇祖母,朕想留一個人,這麼難?”皇帝的聲音被禮樂蓋住了,只有寶底上的人能聽得見。他真真恨不得泣血,他的祖母以拆散有情人為樂,不能責怪不能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