攙她出了丹陛,一路往前頭配殿裡去了。
太皇太后心事重重,用過了膳打算探探皇后的口風,誰知皇后的反應出乎她的預料,她說,“皇阿奶您誤會了,素以確實幫著料理過我阿瑪的喪事兒,可一樁歸一樁,她上御前不是我的主意。我也是內務府定了人選後才知道的,事先沒人和我說起過要提拔她。您想她再有一年不到就該出宮了,我這會兒霸攬著不也沒意思嘛!要指派人盡心侍候主子,找個十六七的,還能多使兩年。素以……”她搖搖頭,“年紀實在大了點兒。我和您直說吧,我孃家兄弟倒是瞧上她了。皇阿奶您慈悲,遇著時機替他們撮合撮合吧,我這一向不知道怎麼開口,也怕人家姑娘看不上恩佑。”
這裡頭曲裡拐彎,竟還有這麼一出。太皇太后有了計較,那個素以和錦書不同,既然是平常人家孩子,打發起來容易極了,隨便指個婚就嫁出去了。原本只要皇帝喜歡,跟著皇帝也沒什麼,可她像誰不好,偏像那狐媚子!算她運道不濟,她老人家頂忌諱這長相,所以只有把她從宮裡打掃出去了。
“什麼牛黃狗寶,叫你們這麼稀罕!”太皇太后坐在正座上,端茶吹茶沫子,“她年歲大,放在皇帝跟前不合適。你想想轍,撥到你宮裡伺候也行,時候到了或指婚或放出去,你瞧著辦就是了。”
皇后站起來領命,至於太皇太后為什麼那麼不待見素以,裡頭原因她也能猜個大概。如今既然發了話,那調就調吧!撥到她宮裡,正好看看姑娘品性怎麼樣,給她兄弟囤著貨也不賴。
皇后爽快答應了,於是差人知會榮壽。榮大總管一接懿旨犯了難,雖說萬歲爺面上看著沒什麼,心裡怎麼想的真說不準。巧妮兒又來和他鬧,女人不講理起來狗都搖頭。他夾在中間拿不定主意,皇后是隨風倒的性子,長春宮裡要交差不難。剩下老佛爺得罪不起,皇上這邊又豈是能糊弄的?
他把暖帽摘下來,冷冽的寒風吹得他打激靈。在丹樨上仰頭站了一陣,細細的雪片飄進他眼睛裡。他回身看,一溜掌燈太監提燈籠過來,舉著竹竿一個個往簷下掛。那貞伺候完了茶水提袍子退出來,沿著廊子朝老虎洞那頭去了。
他咬了咬牙上臺階,萬歲爺剛見完使節,人乏累了,坐在案後捏眉心。他垂手上前,輕聲道,“主子今兒辛勞,奴才傳輦來,主子早些回體順堂歇息吧!”
皇帝聽了微頷首,御前伺候的人趕著來攙扶,抬輦停在殿門外,上了輦從月華門過遵義門,遠遠看見殿前的廊廡下站了一排人,素以也在其列。他心裡安定下來,大半天沒見著,著實也掛念。低下頭,右手探進左手的袖隴裡。觸到那細細的絲帶,臉上不由發燙。他還記得侍衛趕到後他做的頭一樁事,在肩輿裡解下包紮傷口的私物,悄悄收進懷裡。他也不明白自己怎麼那麼幼稚,肚兜上沾了血,吩咐太監打水來,自己躲在寢宮裡洗。洗完了不敢晾曬,溼淋淋的壓在枕頭底下,早上起來再隨身攜帶。
這種事揹著人幹,做賊似的怕底下奴才發現。有點羞慚,但又覺得快樂。他愛上收集她的一點一滴,可能是病態的,但樂此不疲。果然男人陷進愛情裡就會變傻,以前很瞧不慣東籬和皇父,還有那幾個為女人要死要活的弟弟。現在自己也遭遇了,終於覺得什麼都可以理解,他們的執拗也變得空前可愛起來。
他下輦,攙扶用不上宮女,素以在邊上斂神站著,他從她面前經過,隱隱聞見一點皂角的香氣。特別留意看她,原來真的洗了頭。頭髮半溼就編了辮子,打眼看上去濃郁如墨。
他臉上裝得威嚴,嘴角卻含了半縷笑意。進東暖閣坐在南窗下的地炕上,心裡正盤算著要告訴她今天聽來的笑話,榮壽在邊上叫了聲主子,呵腰道,“先前主子娘娘差人來傳話,說要換了寢宮裡的司帳。奴才回主子一聲,過會子就上敬事房挑人,著緊的調理調理,明兒就能上值伺候主子了。”
第60章
皇帝轉過頭來瞧他;眼神陰騭;“榮壽,你在御前不是兩三天,規矩還記得嗎?”
榮壽嚇得就地跪倒下來;磕頭道,“奴才都記得,主子爺您聖明,奴才領了命不知道該怎麼處置,這才想預先和主子打個招呼的。主子是奴才的主子,皇后娘娘也是奴才的主子。娘娘下了令兒;奴才兩個腦袋加起來也不敢違抗;求主子聖裁。”
皇帝哼了聲;“你一個腦袋已經沒了,再不清明些,剩下那個只怕也保不住。”把手裡的卷軸一撂,冷聲道,“去回你主子娘娘,朕跟前不愛常換人,素以朕用著順手,就不勞她費心了。”
榮壽在墁磚上碰了個響頭,站起來的時候腿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