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叫我真不好受。”
素以轉過頭看他,他戴著猞猁皮暖帽,領圈上狐狸毛出鋒,一張臉上下襯托著,挺漂亮端正的五官。兩隻眼睛瞧人炯炯的,渾身透著精氣神。雖說天上一句地下一句不著調吧,但是人看著不壞。好說話,脾氣挺隨和,她也不覺得多討厭他,便笑道,“小公爺您太客氣了,我伺候喪事也沒白辛苦,您看福晉包了紅包,才剛皇后主子又賞金瓜子。我一個做奴才的,本來就是份內事,接賞已經受之有愧了,您還這麼掛著心,叫我說什麼好呢!真是詩禮人家出身,這份度量體貼叫奴才暖心得很吶。”
小公爺受了誇獎樂顛顛的,心滿意足的勁頭全掛在臉上了。探了一根手指頭進帽沿搔頭皮,把帽子頂得上下顛騰,“該當的,什麼叫奴才?這不是進了宮才這麼自稱麼,等出了宮就是正經官宦人家小姐。你為我們家辦事兒,我不感激你不成白眼狼了?”
素以頭回看見這麼自謙的皇親,“我是旗下人,就算到了天邊都是萬歲爺家的奴才,出了宮也一樣。”
“姑娘真是明白人兒。”小公爺大加讚賞,又藉著由頭使勁瞧兩眼,到底剛病癒,那巴掌小臉兒白條條的,血色不濟。他砸吧下子嘴,“不成啊,姑娘還是沒好利索,怎麼辦呢,要不我去見見萬歲爺?”
“別,您的好意我心領。”素以忙擺手,她現在的口碑不大好,再讓小公爺出面,叫乾清宮裡的主子爺拿哪隻眼睛看她?眼下實在是忙,沒工夫和他磨嘴皮子,只好蹲個福說,“您瞧今兒到點了,我手裡活兒撂不下。就在這兒分了道,有話咱們下回再說,成嗎?”
不成也不行啊!小公爺無奈點頭,“得,下回就下回吧!不過我問你,下回見著我,你還能不能想起來?”他是滿含著期望的,可她霎著一雙大眼睛愣愣瞧他,看樣子是不能夠。他自問最善解人意了,一錘手掌心,“這麼的,多見幾回就記住了。你要是隨了扈,咱們在熱河可以常見……嘿,這個想法真好!”
素以還沒回他話,他喃喃唸叨著“真好”,揹著手朝宮門上去了。邁開四方步一搖一擺的走著,大辮子垂到屁股底下,辮梢兒上系的寶藍穗子蕩蕩漾漾,一副旗下大爺作派。
真是個有意思的人,只不過容易把聽客帶得摸不著邊。素以瘟頭瘟腦的扶扶額,把手伸進荷包裡攪攪,金銀角子碰撞得噗噗響,一大把還挺沉。
夾道走到頭,碰巧遇上妞子從永康左門裡出來,遠遠招手迎上前,把包袱往她手裡一塞,“我怕你來不及往回跑,尋了個藉口到內務府辦事去。再過會兒宮門就下鑰了,你帶上東西過去吧!裡頭有水有乾糧,餓了就吃。”說著抬頭看天,“也不知道夜裡會不會再起霧,恁麼露天待著,真怕你身子撐不住。”
素以嘆口氣,“我是賤命耐摔打,沒事兒。”
可不,家裡再抬舉著,進了宮就是伺候人的下腳料,有什麼可說的?忍著吧!妞子看她抱緊了包袱,悶著頭往乾清門那兒去了。
時候趕巧,正逢軍機處章京們下值出宮。她在八字影壁前站著,人家雖是不經意的一瞥,還是叫她渾身不自在。臉上熱烘烘的,丟人透了,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她挨著牆上花盒子,拿腳尖蹭蹭地,心裡說不出的悽惶。這黴運什麼時候才能到頭?以前沒覺得日子難熬,到了臨了不如才進宮那會兒。她這幾年做姑姑,體面還是有些的,現在罰提鈴,面子裡子都沒了。
自怨自艾一陣,鈴鐺掏出來,垮著兩肩往天街東頭走。昨晚一夜沒睡,今天不爭氣,好不容易病了,誰知道這麼快病氣就散了,弄得不上值又不行。到底還是很虛,走路腳底下打飄。才站定了,拔長了耳朵聽梆子聲,那頭皇帝從乾清門上出來了。高高的個兒明黃袍子,即便離得遠,那股子不怒自威的派頭,一露面就震懾人心。
他看見她了,腳下頓了頓,沉著嗓子說,“你過來。”
素以本來打算跪下磕磕頭,送走了算完的,可是人家不,人家叫她過去。今天陰了一整天,昏昏的天幕倒扣著,連著那紅牆明黃瓦,還有鎏金獅子鎏金缸,樣樣都黯淡無光。她心裡打突,嘴裡應個嗻,硬起頭皮垂首上前蹲福。自己料著大概不妙,昨天說好了要隨駕往暢春園的,今早立馬託病賴了。索性一直病著倒好,偏偏這會兒又熨貼了,叫人怎麼不起疑呢!
真是窩囊人窩囊一輩子,乾點壞事使點小計謀,成一半壞一半,還不如老老實實跟到園子裡去。她是死心了,愛怎麼就怎麼吧!問問她自己的意思,手腳乏力,恨不得就地躺倒下來。
皇帝打量她,木訥訥一張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