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凌悶哼一聲,只是摟住她。那痛銳切,反而一瞬模糊了,散在心底若有若無的,牽起層層憐惜溫柔。過些時候,他才低聲問道:“氣消了?”
卿塵早已鬆口,頭抵在他肩頭淚流滿面,悶著不語。
夜天凌手指沿著她溫涼的秀髮滑下,感覺到她的淚水緩緩滲入衣襟,卻又不知該怎樣安慰。停頓了會兒,終於說了幾個字:“卿塵……對不起。”
山林四寂,眼前遠空萬里,淺翠輕碧雲籠煙峰,迷離了雙眸。
冷傲如他,自負如他,竟說了這樣的話出來。卿塵怔怔聽著,普通莫過這寥寥幾字,卻像一張細細密密的網,讓人失了思緒,一步邁入了他設下的領域。想著想著,一股欣慰甜蜜自心底升起,垂眸笑了起來。
夜天凌扶著她雙肩輕輕一退,微皺了眉頭:“又哭又笑,這是怎麼了?”
卿塵不語,望著他。卻見夜天凌也只是這般垂眸凝視,少有情緒的眼中此時深沉而專注,近乎執著地望進了她心湖深處,攪起一股柔和而強勁的水流。他似乎只是盯著她的眼睛,但卻叫人覺得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在他眼底,她突然聽到一聲輕嘆,一個不慎柔唇已被夜天凌俯身吻住,切實的熱度帶著霸氣的溫柔激起心湖千層浪,烈烈濃濃的,那麼霸道,讓她無處可逃,那麼輕柔,讓她被包容的眷寵,深深攻陷了心底最柔軟的一處。清明縝密的頭腦沉沉,已是一片空白,只餘下他唇吻溫熱。
不知過了多久,卿塵顫抖著睜開眼睛,長長睫毛微微一動,卻又羞怯低下。夜天凌唇角勾起一絲微笑,轉瞬即逝,輕輕抬起她的頭,修長手指將她臉上隱約殘留的淚痕抹去。一剎那,卿塵意外的在他眼中看到一種深痛不安的神色,彷彿他竟在懼怕什麼,有什麼隱在他心底不願想起偏又揮之不去。
“四哥。”她輕聲叫道:“你在想什麼?”
夜天凌沉默了一下,目光投向了遠山疊嶂,簡單說道:“想你。”
卿塵微微一愣:“我不是在這裡嗎?”
“嗯。”夜天凌應道,回神凝視眼前人兒,眼底已恢復了那清淡深銳。兩人攜手在一處岩石上坐下,卿塵側頭看了看夜天凌:“你有心事。”
山間明淨的陽光透過薄霧,映在夜天凌側臉勾勒出稜角分明,舉目處深峰峻谷,夜天凌的目光便凌於那雲峰之上,遙遙的看了出去。
卿塵微一晃神,覺得此時的他渾身透著一股孤寂,她微微皺了皺眉頭,卻聽到夜天凌聲音別於往日的淡漠:“真的願意跟著我嗎?”說話的時候他依然看著遠方,似乎像是在自言自語。
卿塵沒說什麼,只將手覆在他的手上,指尖有些微涼,夜天凌反手將她握住:“莫先生有沒有和你說過什麼?”
莫不平嗎?卿塵問道:“哪一方面?”
夜天凌道:“關於我。”
“關於你,”卿塵回憶了一下:“似乎也不多,說的時候你多也在。”
夜天凌眸底靜寂,然在看向卿塵時終又有一抹苦澀流過:“莫先生是我朝奇門相術的第一人,多年之前還是皇子老師之時,曾為我佔過一卦。”
卿塵道:“是什麼卦?”
夜天凌淡淡道:“孤星蔽日。”
卿塵微微愣神:“天乾六十四卦中,孤星蔽日?”
“是。”夜天凌答道。
卿塵又問:“莫先生怎解?”
夜天凌眼睛微眯,極冷一笑:“其芒盛,天合無雙,親者去,近者離,雖日月而蔽之,孤絕獨以終。”
卿塵眼中一動,眉目淡遠:“我不信卦。”
夜天凌唇角微銳,帶著抹孤傲:“我亦不信。但是那日皇祖母在延熙宮中指婚的時候,這忘了許久的卦語卻在那一瞬掠入我腦中,還有唐忻,她是死在我的箭下。戎馬半生,我冒過不少險,但卻偏偏不敢冒這個險,拿你賭這一卦。所以那時我幾乎什麼都沒想,便回絕了皇祖母。第二次求皇祖母賜婚前,我特地去找過莫先生,莫先生卻道天數無常,要我順心而為。我思量了許久,斟酌了許久,卻是放不下,所以終還是去求了皇祖母,誰知這竟險些害了你。你拒婚,出宮,去見七弟,我幾乎便要控制不住自己,心底深處偏又有一絲難言的滋味,覺得或者這才是對的。待明白了你那麼做的原因,我卻更不知道該怎麼對你。卿塵,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夜天凌靜靜的說著,卿塵從來沒有聽他說過這麼多話,第一次,他那樣坦白的展現在面前,清澈的如同一道山流,卻又偏偏帶著絲深忍的惆悵,叫人痛至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