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遙望無垠的夜空,腦中卻還是各種各樣的草藥方子,似乎生了根似的穿插不休。
突然耳邊隱約傳來一陣簫聲,側首細聽,這曲子竟是她很久以前彈過的那首琴曲,夜天凌那時還曾說,若簫琴相合應當不錯。她舉步沿著簫聲一路尋去,暢春殿的臺階上夜天凌遙遙獨坐,一襲白裘夜色中顯得如此清冷,幾乎連這將融未融的冬雪也比了下去,手中握著一柄紫竹簫,悠悠簫音正來自他處。
卿塵拾階而上,簫聲悠然而止,紫竹簫在指間轉落掌心,夜天凌望著她單薄清秀的身影沒有說話。
她來他身邊坐下:“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夜深了也不歇息?”
夜天凌側了側頭:“你呢?”
卿塵笑了笑:“我反正也睡不著,聽著有人吹簫,便出來看看。”說話間夜天凌身上的白裘落到了肩頭,她隨步出來只著了件尋常冬衣,將帶著他體溫的白裘緊了緊,暖暖的窩在裡面。
夜天凌修長的手指在紫竹簫上輕輕滑動,清銳的目光望著面前層層而下的高階,問道:“是你教晏奚和王兆壽他們跪在寢宮門口攔我的?”
“嗯?”卿塵愣了愣,她是囑咐過晏奚千萬不能讓夜天凌進太后寢宮,不想他們竟用了這法子,道:“法子倒不是我教的,不過是我吩咐他們攔你的。”
夜天凌道:“你當他們攔得住?”
卿塵看了看他:“攔得住,你不是糊塗人,也不會做無用之事。宋太醫會隨時呈稟太后病情,你堂堂王爺之尊,哪裡又會照顧病人?想進寢宮不過是自己心裡憂急罷了,非常之時,晏奚他們是好意。”
夜天凌沉默了會兒,淡淡道:“我知道。”
卿塵微微一笑:“四哥,你還記得剛才那首曲子。”
夜天凌點了點頭:“那日你在屏疊山的竹屋曾經奏過此曲。”
卿塵在膝頭靜靜的趴了會兒,將歌詞輕聲唱道:“滄海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記今朝;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事知多少;清風笑,竟惹寂寥,豪情還剩,一襟晚照……”
夜天凌安靜的聽著,卿塵清美的聲音在階前雪影中寥寥蕩蕩,幾分柔潤,幾分飄逸,幾分灑脫,幾分空寂,彷彿這處已隨著她的歌聲化做煙雨飄搖,寂寥人世。
一縷明澈的簫音悠然而起,瀟灑俊曠,伴著卿塵的歌,低訴蒼茫江湖。一葉扁舟,海潮澎湃,千載英雄,幾度夕陽。
“滄海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記今朝;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事知多少;蒼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卿塵輕靠在夜天凌身畔,道:“可惜沒有琴,你那日說過,此曲可以簫琴相合。”
夜天凌伸手將她攬過:“這又不難。”
卿塵輕聲道:“放舟五湖,青山遠,不惹凡塵。四哥,你喜歡那樣的日子嗎?”
夜天凌低頭問道:“你喜歡?”
卿塵沒有說什麼,將頭埋在他的膝間。
夜天凌見她不說話,也靜聲不語,四周寂然無人,只有依稀的月色穿過薄雲映在雪光中。
眼前的景象讓夜天凌覺得如此熟悉,似乎曾經就是這樣和卿塵一直坐著,已經千年萬年,很久都沒有變過。一會兒,他淡淡說道:“江湖亦有江湖的恩怨,你若真喜歡,日後便帶你去。”
卿塵輕輕“嗯”了一聲,伏在他溫暖的懷中神志有些迷糊,折騰了這麼久沒有休息,此時是有些撐不住了。
夜天凌俯身看了看她,她迷迷糊糊說道:“四哥,原來你也會著急。”毫無意識的呢喃。
夜天凌一愣,隨即眉間掠過柔軟,輕輕起身將她抱起。
卿塵只在半夢半醒間覺得身子一輕,隨即安安穩穩的睡了過去。
夜天凌將她送回遙春閣,看她在睡夢中依然蹙著眉頭,但人畢竟是在面前了,轉眼可見,觸手可及。
想起今早聽到延熙宮訊息時,心裡那種猛被利刃劃過的感覺,幾乎立時便洇出血來。今日他若是不來這延熙宮,便真的要被那焦慮不安逼的發瘋。
是什麼時候,眼前人成了心中盈盈一點揮之不去的牽掛?總是在不經意間想起,卻凝神靜氣也忘不掉。
窗外有一點月光透進來,在卿塵臉上映出淡淡的影子,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夜天凌靜立著凝視她半晌,方轉身出去,輕輕將門掩上。剛走沒幾步,突然低喝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