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楊熙的友情,該歸功於我和誰都可以過的、對誰都無所謂的性格,還是楊熙那青春期幼稚而莫名的敵意和好感。
中午,我像往常一樣獨自一人在學校餐廳吃飯的時候,又遇見了南茜,可是我卻沒有立刻認出她來;因為——她瘦了,竟然!
“這是白露。”南茜給她身旁的一個女生介紹我,然後她又指著那個女生對我說:“她叫……咦,我記得你們好像見過。”我瞥了一眼那個女生,她漠然地看著餐廳視窗中熱騰騰的食物。
這樣也好,我本來也不願意皮笑肉不笑地應付陌生人。沒想到她倒比我還省事。至於我和她是否見過面,我恐怕什麼也回憶不起來。也許見過,也許沒有。南茜身邊總是有各式各樣的同學,我懶得分辨。
南茜的飯量變得很小,她狼吞虎嚥地吃了幾口菜,就停下了筷子,看著我們吃,用望梅止渴的方法來填補她那個空蕩蕩的大胃。南茜依然像以前一樣說個不停,只是顯得有點中氣不足,有些疲勞,有些無精打采,應該是減肥減的。正因為如此,她身上那種莽撞無禮的討人厭勁兒似乎不見了。奇怪的是,我竟然不喜歡她現在的樣子,竟然會有些失落。
南茜身邊的女孩,至始至終都沒有抬頭看我一眼,然而一種強大的敵意卻籠罩在她身上——對我的敵意。忽然,靈光一現,我想起了那盆餃子。我愣住了,不由自主地看向她,而她彷彿是怕被我佔了什麼便宜一般,立刻就絲毫不讓地回看了過來,像是一條毒蛇、一隻野獸。
我嚥了口唾液,輕輕地說:“我們是不是一起在食堂吃過飯,和南茜一起,哦,還有蕭嵐。”我被嚇著了,語氣近乎討好,有些語無倫次。她沒有回答我,眼睛從我臉上移開,劃過一個大大的輕蔑的弧線,然後又恢復了默然的表情,盯著盤中的食物,若無其事地吃了起來。我立刻感到有些生氣。
“是啊,我就記得是!”南茜似乎沒有發現我們倆之間的不對勁,嘴一刻也不肯閒著地接過了話頭,“對了,蕭嵐呢,她今天中午回家了?”
“不知道。也許去外面吃義大利麵了,或者披薩什麼的。”我淡淡地說。
南茜奇怪地打量了我一眼,可能以為我和蕭嵐因為什麼小事鬧彆扭了。她不大會理解我們這種沒什麼矛盾就分道揚鑣的“友情”。
與其說蕭嵐不喜歡學校餐廳裡的食物,不如說她不喜歡這裡的氣息——一下子就把所有人全都拉扯到一樣的飯味中去,模糊了彼此的面目,變得一樣的卑微瑣屑,不分高低貴賤。是的,蕭嵐喜歡西式餐廳,放著音樂,擺著鮮花,手裡的刀叉閃著金屬的光澤,每一塊肉都切割的漂亮優雅,人們輕聲交談,慢悠悠地將小塊的食物放在嘴裡細緻地咀嚼,像是有許許多多的時光無處消遣。
我也不喜歡學校餐廳的氣味,但是消失在廣漠的人群中,讓我覺得安全,這多少是一件令人安慰的事。
吃過飯,我費勁地找了一個很爛的藉口離開了南茜她們,獨自一人在校園裡面遊蕩。
周圍的人都在變化,都在向前看,只有我不僅原地踏步,還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其實,現在的我不過是過去夢境中的一個遊魂。
連張亮都變了。
我們誰都不知道,張亮會畫畫!全學校的人都以為張亮只會睡覺和講黃色笑話,可是忽然有一天,他似模似樣地拿著鉛筆和畫紙,上課下課埋著頭,刷刷畫個不停。我並不知道張亮畫了什麼,但從同學們驚奇地議論中,似乎感到張亮可能畫得似模似樣。葛天嬉皮笑臉地跟我說,張亮還惦記著我呢,讓我小心點。
葛天和張亮在一個地方學畫畫,只不過葛天現在很少畫了。楊熙給他使了一個眼色,讓他閉嘴,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葛天露出了一個煩躁的表情,他實在不明白,楊熙為什麼要和我這樣一個各色而裝逼的人做朋友。
我清楚,葛天對我的敵意並沒有我之前想象的那麼嚴重。我們只不過不是一類人罷了,彼此看對方哪哪都不對。他喜歡楊熙這樣有些壞的女生,他把高一時對我的暗戀當做是年少無知,他覺得那個送我畫的自己是個幼稚傻氣的小男生,是一段可恥的歷史。或者,他已經忘了過去。
很多小男孩在變成男人的時候,甚至比真正的成年男性更加粗俗、暴力、野蠻。他們帶著似乎瞭解了世界真相的不屑表情,互相攀比著:誰更有力氣,誰更閱歷豐富,更墮落下流,似乎這樣才可以證明他們的成熟。可他們終究還未真正成熟。我從楊熙那裡得知,她和葛天並沒有他們平時表現的那麼開放。大概真正的成熟男人,和葛天正好相反,滿嘴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