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人間,河水閃耀得只讓人眼睛生疼。遊星在河邊的草地上坐下了,將頭靠在一塊大石頭上。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物件,心不在焉地望著它。正午的陽光在精密的金屬表面碎成了一千片,每一片都化成了一支箭矢,刺穿了他的眼鏡,還有心。
這小小的物件是一把鑰匙,開啟一個陰影中的死去的世界的鑰匙;那裡,他內心最深處的黑暗蜷伏,等待著時機。所有靈魂都有無法承受的重量,那種能吞噬一切理智與希望的重量,他不動遊星也不例外。當生命中的所有嚮往破滅之後,剩下的不動遊星竟然是這樣一個存在。
他忍不住顫慄。周圍實在太亮了,太過明亮。他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裡,躺在這榮光萬丈的太陽下。他應該縮回地底的陰影裡,沉入一個無底洞中,接下希緒福斯永遠不會結束的勞作——他需要他自己的滿足鎮。不錯,整整二十年後,在經歷過所有希望和絕望之後的三十八歲,他終於開始理解鬼柳的十字架。
當你發現自己差一點毀滅了所愛的一切光明與美好,接下來該怎麼做?
“你逃走了,”一個聲音突然評論道。
遊星微微偏過頭來,就看見那個藍色身形仍然漂浮在空中。那一雙異色眼睛,一金一銀,正直直地看著自己。
“你從遊馬和秋身邊逃走了,趁他們還沒醒來就走了,你無法面對他們,”阿斯特洛爾說,“我以為你不會是面對問題選擇逃跑的那類人。”
不錯,這大約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因為恐懼和內疚臨陣脫逃。遊星嘆了一口氣,一隻手緩緩抹過臉龐。當他剛剛在實驗室裡醒來的時候遊馬和秋仍然昏迷,只有這個異世界的精靈在一旁飄著,默然地看著他。他望向妻子和孩子的身體,有這麼一瞬間他以為他終於徹底地失去了家人,是他自己親手將妻兒葬送。他還記得在阿斯特洛爾世界裡發生的一切,他記得秋倒下的那一刻,記得自己是如何折磨著十三歲的遊馬……他覺得他的心或許會活生生地裂成兩半。
然後秋呻吟了一聲,她的手指伸縮著,眼睛漸漸睜開。
秋和遊馬正在醒來。儘管經歷了這許多,他們終究沒事。遊星呼了一口氣,但之後他抓過遊馬的皇之鍵,逃一樣地離開了實驗室。他必須遠離他的妻子和孩子,他需要些風與速度來理清這一切。
“你不也一樣?”遊星終於對阿斯特洛爾說道,“我帶著皇之鍵離開的時候你沒有抗議。你現在也站在這裡。”
精靈眨了眨眼,說,“我以為你想找我談談。”
“不錯,或許我是想找你談談,或許事到如今我只是不想讓你留在我的妻子和孩子身邊。”
很長的帶了幾分危險性的沉默,然後阿斯特洛爾說,“我能理解;經歷過這件事後你一定痛恨我。”
但是遊星搖頭,喃喃道,“並不比痛恨我自己更多。”
精靈似乎有些迷惑也有些擔憂。他說,“想要毀滅世界的並不是你。”
“不是麼?”遊星的聲音似乎還算平靜,但是聽的出努力壓抑的悲苦,“我記得那個死去的世界裡的每一刻,我的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每一個決定。我記得我眼睜睜地看著秋死在我面前,我記得聽見我的孩子慘叫卻還嘲笑他的痛苦。是我的卡組,我的力量,差一點就毀滅了一切。”
“那不是你的選擇,”阿斯特洛爾說,“你被亡魂的陰影控制了而已。”
“那都是誰的選擇?”遊星微微側身,第一次直視著阿斯特洛爾的眼鏡,“你的選擇麼?你是不是想這麼說?”
“是的,那些都是我的行動;是我操縱了你的思想,”阿斯特洛爾的回答簡單直接毫無猶豫,“那些行動來自我思想的某一部分:煩躁,憤怒,痛苦,渴望復仇與破滅的那一部分。我誕生於一個死去的宇宙,遊星,我揹負著那些突然消逝的生命的所有記憶。你應該能理解我的憤怒與嗜血來自何處。”
“我想我理解得太透徹了一些,”遊星閉上眼睛,“你當初說我們本就是一體。”
“而當時你很堅定地否認了,”阿斯特洛爾答道,“實話實說,我們並不相同。不動遊星——或者說,被ZONE打敗的那個不動遊星——他的記憶與思緒在我腦海中確實是最清晰的,但那並不是我的唯一記憶。我知道所有的絕望,遊星。你有沒有想象過阿波利亞的世界有多麼的慘淡,才能讓他成為了阿波利亞?你有沒有想象過當ZONE終於理解改變歷史的結局是徹底消亡他又在想些什麼?我不用想象。我記得諸如此類的每一刻。”
阿斯特洛爾停了下來,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