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
他彼時年歲尚且不大,可見老頭子端的是難得的義正辭嚴,便也從不敢放鬆,只努力將他所教所言盡數記下。
裴家的慘案,發生在十二年前,蘇彧當年不過五歲。他從師父重陽老人口中聽說這件事的時候,也才剛剛十歲。
那一年,重陽穀裡的春天來得尤其得早,他年前被父親跟哥哥一塊接回了京都,等到打從京裡回去時,山谷裡的花就已是開遍了,蝴蝶翩躚,鳥雀棲息在樹枝上,發出清脆又悅耳的鳴叫聲。
老頭子就搬了把躺椅坐在門口,身上蒙塊布,打著響亮的呼嚕。
就那樣看過去,邋里邋遢躺在搖椅上的人,沒有半點像是世人心中的那位大儒。
蘇彧有時候亦會忍不住想,只怕是老頭子自己,也從來沒有覺得自個兒是什麼大儒過,他就是個嘴饞人懶不講規矩,脾氣古怪的老頭而已。
但老頭子收了他當弟子後,也算盡心……
那一日他回了重陽穀,送了他一路的二哥就去拜見重陽老人。
重陽老頭兀自躺在搖椅上,將身上用來遮陽的布掀開了一角,從後頭露出半張臉來,眯著眼睛看了一眼蘇二郎,笑了下:“二公子留下吃頓飯?”說完,他又將臉往那佈下埋了回去。沒一會竟就重新打起了呼嚕。
蘇彧至今還記得那天二哥看向自己時那震驚的眼神,真是……丟人丟大發了……
他只得拖了二哥下去,親自收拾了被師父弄得一團亂糟糟的廚房。勉強給二哥做了頓吃的,待他吃完送他出了山谷。
“嘚嘚”的馬蹄聲在山谷裡漸漸遠去。老頭子也醒了。
他懶洋洋地將身上的布一甩,從躺椅上坐了起來,而後將手一抬,指了庭前的一塊大石頭道:“坐下,師父與你說個故事。”
伴隨著說話聲,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蘇彧委實拿他沒有辦法,也不做二話就依言在那石頭上盤腿坐下了。
老頭子看著,點一點頭。滿意道:“你可有去過平州?”
“我打五歲起,就同您老一道住在深山老林裡,過起了倒黴日子,哪得空去平州?”年不過十歲的他說話間聲音裡還帶著稚嫩。
老頭子聽了望天翻個白眼:“我就是隨口問一問,不用你答。”
“……”
“雖然你沒有去過平州,但平州盛產花木,你小子理應還是知道的。”
每一年,平州都會大肆徵選出最好的奇花異草,以做貢品送入京城,入選者。不僅會得大筆賞銀,一時間名聲也會大噪。所以平州的花農,多得數也數不清。人人都盼著自己有朝一日能夠在大選中脫穎而出。
而平州裴氏,是最為出眾的一門。
裴家自祖上起,便以兜售花木為營,歷經數代後,已是平州極有名望的花匠之家。
甚至於故去的先帝爺在世時,見了平州送來裴家培育的花木時,曾龍顏大悅地脫口讚歎道:“百花之王,當屬平州裴氏。”
這段軼事,一直叫平州人十分津津樂道。…
然而。裴家的無限風光,卻在十二年瞬間湮滅。
蘇彧尤記得。老頭子當時親自從屋子裡摸出紙筆來,仔仔細細給他畫了一株花出來。然後指了那花感慨道:“這花,名叫倚欄嬌。”
裴家當時的家主是個極有才華的人,死的時候,還未過而立。
這倚欄嬌就是由他親手所培育,花開極美,氣味香甜,是世上獨一無二的奇花,花色雖是白的,可當重重疊疊的花瓣在微風中搖曳晃動的時,就猶如春日湖水一般,瀲灩奪目不提,彷彿還帶上了些豔麗妖嬈之意。
但這花,卻有大毒,單單只是嗅其味,便能致幻。
是以裴家那位年輕的家主,培育出了倚欄嬌後,並沒有將這花搬出來給世人看,而是悄悄藏了起來。
老頭子說到這的時候,口吻是遺憾的。
但他當年還小,又一貫不通人情世故,也不明白老頭子緣何遺憾,聞言就問了句,“他既知花有毒,是不吉之物,為何不毀了去,還要悄悄藏起來?”
老頭子聽了就瞪他一眼:“小娃娃不懂!”
說完,他卻嘆口氣,又好好解釋了起來:“這人吶,千辛萬苦找到了一樣東西,又豈是說放手就能放手的?何況,裴家那小子還是個花痴,花痴見了花,那就跟男人見了漂亮姑娘似的,哪裡還捨得移開眼睛。”
年不過十歲的蘇彧,自幼跟個老頭住在山谷裡,逢年回趟京都,見的那也都是父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