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喲,四嬸,那寧九素來驕橫跋扈,難得這次有機會看他捱打,咱們可不能錯過。”卓玉娘嫁了人也不脫愛瞧熱鬧的跳脫性。子,聽了這話就要拉卓昭姝去看熱鬧。
卓家這六娘說話一向就偏於刻薄,當著四房的面還是娶親的這日就說寧搖碧驕橫跋扈,她自己還沒覺得,身邊的使女倒是醒悟過來,趕緊拉了把她袖子,卻聽遊氏寬容的笑道:“去看看罷,你們嫂子們可是備了好些日子的。”
卓昭姝卻躊躇了下,道:“我想看七姐上妝的。”
“這妝一上沒個把時辰怎麼可能,咱們先去看看,過會再回來看現成的好了。”卓玉娘被使女拉了一把之後也覺得有些失口,但遊氏既然沒有追究,如今這氣氛也不適合立刻賠禮,只得記在心裡回頭再解釋了,索性取笑堂妹道,“難道你是想給自己將來出閣時學一學嗎?可那時候自有旁人替你裝扮,可是用不著你操心的。”
一句話說得眾人都看著卓昭姝笑,卓昭節也不例外,卓昭姝頓時漲紅了臉,羞惱道:“六姐說什麼呢!我不過是好奇罷了!”她究竟性情溫婉,惱過了又鬆口,“我陪你去就是了,老是胡說人家!”
卓玉娘遂和她與時未寧、謝盈脈告了罪,高高興興的下樓去前院看赫氏等人如何為難寧搖碧去了。
而這邊則是開始給卓昭節正式裝扮起來,阿梨捧進撒了丁香花瓣的熱水,重新替卓昭節浣了面,先拿太真紅玉膏均勻的抹上一層,卓昭節原本晶瑩粉嫩的面頰更顯潤澤,再以宮粉輕輕撲上,今日卓昭節所用之物,從脂粉釵環,到衣裙佩飾,均是雍城侯府提前兩日送過來的,以寧搖碧的身份,這些東西大抵是宮中所出,件件精挑細選,這盒宮粉細膩輕透,顆粒均細,施粉之後的肌膚,好似白瓷,越發襯托得眉如墨畫、眼似漆點,雖失了本來膚色的剔透之感,然而卻將卓昭節眉宇之間尚存的一絲稚氣掩去,透出幾許嫵媚來。
這日說好了是施節暈妝,本來這種大喜的日子,新婦多用酒暈妝這樣的濃妝以免被奪了風采,然而遊氏自矜女兒美貌,覺得叫脂粉遮太多本來面目反而損了女兒的天賜絕色,前後挑了飛霞妝、桃花妝、北苑妝好幾種,提前讓卓昭節上了之後觀看效果,覺得還是這種節暈妝最顯得喜慶又不至於掩了美貌的程度。
冒姑是遊氏陪嫁時就專門伺候梳妝的,幾十年下來手法嫻熟已極,她問過遊氏粉已經上得足夠,便開啟一缽淺緋色的胭脂,拿銀勺挖了一塊置於掌心,細細調勻後,含笑道:“七娘下頷抬起些。”
卓昭節依言而為,冒姑的指尖輕輕移動在她雙頰上,片刻後,復笑道:“七娘看鏡中。”
獅獸番蓮水晶鏡中極清楚的照出雙頰上淡雅柔和的胭脂來,猶如人正含羞,卓昭節心裡覺得正正好,她正要說話,遊氏卻道:“今兒不同以往,這胭脂太淡了。”
於是又擦去,再換了一缽丹色的胭脂,冒姑用同樣的手法敷了,比之方才深了一色,遊氏這才點了頭。
夕陽在窗欞上拖出血色,高秋和暮秋機靈的掌起了燈——十幾盞碧紗宮燈照得室中猶如白晝,就著這燈火,螺子黛一點一點極有耐心的描繪出寬而彎曲的眉型,猶如一勾新月,這卻月眉比柳葉眉略寬,又短於長眉,出於今日卓昭節所要佩帶的繁複首飾考慮,大夫人和遊氏都認為柳葉眉壓不住氣勢,闊眉、桂葉眉太過凜冽,不適合新婦,啼眉不吉,娥眉、遠山眉、青黛眉和柳葉眉一樣過柔,挑來挑去才選了這卻月眉【注】。
繪罷,阿杏捧上花鈿匣,遊氏早有主意,指了其中一個連理枝剪影的金箔花鈿,冒姑呵開魚膠,端正的貼到卓昭節眉心,阿梨在旁遞過簇新的紫毫筆,冒姑卻笑著看向了卓昭瓊,道:“這斜紅還是五娘來罷,婢子記得五娘打小就畫得一手好斜紅。”
卓昭節驚訝的看了眼胞姐,謝盈脈也笑著湊趣:“原來五娘子這樣厲害。”
卓昭瓊含笑道:“謝家妹妹有所不知,我幼時曾有幾年極喜前朝閻大家的畫兒,也發誓苦練要成就一代丹青聖手,結果練來練去不到三個月就乏了,昔日妄想,唯一的收穫就是畫這斜紅,說起來那會還捱過母親的家法,責我學東西不上心呢。”
眾人都笑出了聲,遊氏嗔道:“怎麼我還打錯了不曾?”
“母親自然是對的。”卓昭瓊笑道,“不過我想雖然我沒能學成一個丹青大家,卻學成了一個描繪斜紅的高手其實也不錯,不然母親看,女子出閣之後,畫斜紅的機會可比靜下心來作畫多得多了。”說著拍了拍靠在自己身上的楊淳,“大郎站好了,為娘要給你七姨上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