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你才肯放下她?”夫人一邊摸著淚,一邊對著躺在床上毫無生氣的兒子問道。
“……”
“鬱兒,你回答孃親,要如何……”
“除非我死。”
夫人怔住,隨即淚如泉湧,“你死了,你讓孃親與爹爹如何是好……”
“如果她死了呢。”一直沉默地站在夫身後的他忽然開口道。
鬱兒將頭轉過來,漠然地不明所以地看著他。
“如果她死了呢,你要如何?”
“那麼我也一同而去。陰曹地府太陰冷,我要去陪伴她。”
兒子堅定地回答道。
然而他有把握說通兒子。畢竟如果活著,那就是真真切切的執念,永不可背叛的承諾。而死了,執念便不攻自破,承諾便也不算遭遇背棄。
到時一切糾紛,便可自然而然的推脫到命運無常的頭上。
那時他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反覆提及生養栽培之恩,敬老孝廉之德便可。鬱兒不是不講理的孩子,他終會愛惜自己的命,以報答父母的苦心。
至於百年之後,在另一個世界,在陰曹地府,鬱兒再想去找那女人與否,又與他何干。
由此一來,他既是保全了自己的兒子,也保全了身為父親的顏面。
那女人,是叫蘇小小罷?
蘇姑娘,久仰大名。老夫便前來,會會你。
紅塵百戲,世事滄桑。駁了誰的心意,拂了幾段深情。
番外:碧海青天夜夜心
1。
為何是他?
這是他時常追問自己的一句話。
無奈,憤懣。疑惑,僥倖。絕望,悔恨。
為何心懷抱負卻家境貧寒的不是別人,而是他?
為何路遇劫匪被搶去銀兩的不是別人,而是他?
為何在詩會上一舉一動一直被她默默關注的不是別人,而是他?
為何被打聽了過往,而後受邀相助的不是別人,而是他?
直到他不負所望,一路殺進殿試,一舉奪得狀元稱號,與百位老臣同朝為官,被同僚驚歎長相酷似宰相第三子時,他才明白一切緣由。
他不知要用怎樣的詞語描述自己當時的心情,只是又習慣性的發問,為何長得如此像那人的不是別人,而是他?
又為何……為何,自己愛上的,不是別人,而是她……
2。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往後的日子裡,也未曾見到過。
不談過人的才情相貌。撇開這些,單看性情,她好似一汪寧靜的湖泊,吞納著吵鬧喧囂,狂風驟雨,卻不起一絲波瀾。她高興了,湖水便清明澄澈,她哀傷了,湖水便渾濁不堪。
她的喜怒分明,卻永遠是一個人獨自消化,從不打擾他人,影響外物。
這般的女子,不該是這般的命運。她應是江南春雨裡杏花樹下思念著心上人的小家碧玉,應是塞北秋風中騎著駿馬奔騰的英麗少女。
這般的女子,時刻都緊緊吸引住周圍人的目光。
他也不例外。
待一切打點妥當,進入正軌,第二年深春,他尋了個機由,重造餘杭,只為見她一面。
此次前來,他有的是時間。他想,倘若她願意,他可陪她重遊餘杭,倘若她願意,他還可以邀她來建業遊轉。倘若她願意,他還可將她接至自己的府邸,讓她成為那裡的女主人。
見了面,要說些什麼呢?
……一別經年,你可安好?
……好久不見,可願湖心亭一聚?這次,我們一同飲酒罷。
……此次去建業,發現那也算是個好地方。不知你可有時間,一同與我前往?
……
他從來都不是喜愛交流、善於表達自己心意的人。如果可以,他更願意一生都呆在書房裡,與世隔絕,讀遍天下書籍,思量乾坤萬物,於天地一角運籌帷幄。
可是對她,他總覺得有些話定要表達,否則,錯過了,就將是一輩子的遺憾。
如果不說出口,或許就算哪一日他的願望實現了,坐在那裡的自己,也看不進任何書,思考不了任何事。只因心中放不下她。
然而,他萬萬沒有料到,自己晚了一步。
西泠湖的橋側矗立的,早已不是佳人,而是一處孤墳。
他不可置信的走上前,一步一步。他睜大雙眼,想要奮力看清墓碑上的字跡,一邊顫抖著用手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