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看著布了一層黑膩油泥的桌子,只覺得自己也被困在了一個昏暗無光、毫無出路的小小空間裡,又悶又膩,令人窒息,她沉默了半晌兒,忍不住賭氣道:“恭喜婆婆相公重得佳媳賢婦,我……我只是鄉野粗俗之人,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李氏面色一沉,“芸娘,你這是說的什麼話?”
宋芸娘垂頭不語,心中刺痛難忍,努力忍住隨時會湧出眼眶的淚水。
白玉寧和張大虎也走了過來,聽到宋芸娘這一番賭氣的言語,白玉寧嘆了一口氣,“弟妹,你不要賭氣。這些年蕭三弟對你的情意你難道不知道嗎?你們兩個人中間還能插得進誰?”他見宋芸娘仍是垂頭不語,身子卻顫抖的厲害,心中憐憫,輕聲道:“其實……還有一件事情一直沒有敢和你們說……蕭三弟這次傷得很重,那把匕首上塗了毒。我們走的時候,他一直昏迷不醒,所以鈺哥兒的娘才搬回去照顧他……”
張大虎聞言愕然看向白玉寧,“白二弟,你——”
卻見白玉寧衝著他微微搖了搖頭,他雖疑惑不解,卻也仍是不再言語。
宋芸娘更是焦急,她擔心蕭靖北的安危,恨不得即刻插上翅膀飛到他的身邊,可是一想到這段時日在他生死關頭,守在旁邊照顧他的卻不是自己,忍不住心裡又酸又澀又痛。她呆在那兒,坐立難安、左右為難。
正在僵持間,幾個孩子們也蹦蹦跳跳地從樓上下來,其中最為開心和神采飛揚的是鈺哥兒。他昨日已經聽說了自己母親的事情,想到可以回京見到母親,心中激動不已。
孩子們看到神情各異的大人們,懂事的幾個大孩子立即停止了說笑,安靜的找了一張空桌子坐下。
妍姐兒卻歡快地跑到芸娘身旁,拉著她的手,撒嬌道:“娘,咱們快些去京城吧,哥哥說,京城裡除了爹爹,還有他母親也在等著咱們呢!”
宋芸娘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突然覺得自己好似一個局外人,無法融入他們這種歡喜,現在連最親密的女兒居然也不站在自己這一邊。她狠下心腸,沉下臉看著妍姐兒,問道:“妍姐兒,你是要和爹爹、哥哥在一起,還是要和娘、弟弟在一起?”
妍姐兒瞪圓了大眼睛,先是迷惑不解,之後又慌又怕,哇哇地哭了起來,一邊伸著小手擦著芸孃的眼淚,一邊哭著:“娘,您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我當然要和爹爹、娘、哥哥、弟弟在一起啊?還有祖母、姨奶奶,蔓兒姑姑,咱們都在一起不好麼?”
宋芸娘忍不住將妍姐兒摟進自己的懷裡,一邊垂著淚,一邊心亂如麻。
“娘——”鈺哥兒突然走到宋芸娘身側跪了下來,“這些年爹爹常年在外,全靠娘裡外操持,咱們一家人才能平平安安、和和美美。如不是娘,我們說不定都無法安然活到現在,娘是這個家最大的功臣。”他抬著頭看著芸娘,清俊的小臉上已是淌滿了淚水,“娘,孩兒早就視娘比我的親生母親還要親,您若不去京城,我也陪著您不去。”
“鈺哥兒……”宋芸娘心頭又痛又暖,她伸手攬住鈺哥兒,母子三人抱在一起痛哭。
李氏哽咽道:“芸娘,你看看這兩個孝順懂事的孩子,你忍心讓他們傷心嗎?還有盼哥兒,連他爹都沒有見過,你忍心嗎?”
吳秀貞和孫宜慧也走了過來,紛紛勸說。吳秀貞道:“芸娘,這麼多年的苦你都吃了,好不容易苦盡甘來了,你怎麼就放棄了呢?”
孫宜慧也勸:“芸娘,你不要老想著你現在的處境難,你看看我,你再難還能難過我?我都可以放下一切,敢於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你還有什麼不能面對的?”
宋芸娘抬眼望著他們,一個個臉上都是關心,她心中一暖,突然有些慚愧。這時,陸蔓兒抱著盼哥兒、揹著包袱從樓上走下來,一臉堅決地看著芸娘,“芸姐姐,小姐當初將我託付給你,我就一心一意跟著你。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宋芸娘靜坐了片刻,突然站起身來,起得急了略有些頭暈,身子也往下一軟。鈺哥兒及時起身扶住她,兩隻晶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充滿了緊張和懇求。
宋芸娘突然釋然了,心道:有什麼可怕的,當年身處韃子的包圍、生死邊緣都不害怕,現在又有什麼膽怯的?不過是家裡多了一個人,情況都沒有明瞭,憑什麼先行退脫?我自己選的相公,我為什麼信不過他?
她心頭大定,看向陸蔓兒,柔聲道:“好,你就跟著姐姐一起去京城吧!”
到達京城的那日已是傍晚。
日落西山,夕陽的餘暉照在高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