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順容微微苦笑:“六姐兒你不是已知緣故麼,又何必再問。”
“知道什麼?”唐甜偏要逼她。
李順容輕嘆了嘆氣,慢慢走近些,環視著靜默的宮苑,神情中帶些哀婉,片刻之後方轉眸看向唐甜:“那一日我奉太后命去給你家佔四姐送賜,看見你在這樹下和官家說話。那一日我就知道,官家對你有些心思的……只是不知他這回這般固執。”
唐甜一愣。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這李順容在那時就留意自己了?
“這也不奇怪,你那活潑靈性的樣兒,誰看了不愛?何況,何況官家自小見著都是……”李順容定定看著唐甜,目光忽然幽遠,嘴角一絲悽笑,“順嬪得先帝寵愛時也就是六姐這個年紀罷,她那時愛穿一身紅衫,在這宮廷裡格外打眼;性子又硬,受過多少教訓排擠,仗著有先帝寵她,也不肯改一改。然而君王也是人,要在這宮裡活下去,把指望放在一個人身上,豈不是……很可憐麼?”
這靜靜的花苑,沒有一絲聲響,李順容的聲音就在沁涼的風裡漂浮。極遠處的樹縫裡有一星光亮,是花牆盡頭角門上掛的燈籠,比她的眸光更微弱。
那眸光又轉到靜靜佇立的唐甜身上:“……六姐兒,你實比她聰明,也比她要幸運,有唐十四爺,這地方,你還能走得出去,所以,請不……”
“你為何只說我,你呢?你既然知道我都知道,也該知道我故意引你出來是為什麼!”唐甜不想聽她再說下去,索性攤開來,“你恨太后太妃都罷了,居然和杜萊勾結了害我和……我師父。哼,假仁假義,你說得動人,又怎麼眼睜睜看著那周順嬪被杜萊下毒操控?她死得可憐,而你也是兇手之一!”
李順容愕然半晌,目光一閃:“原來,你是懷疑我和姦賊勾結才……”她徐徐搖頭,嘴角慢慢帶出一絲釋然的笑意:“六姐兒,不是我……我知道你不會輕信,只是,若你肯信我不會害官家,便該知我
45、 冷燈紗 。。。
不會做出對太后太妃不利的事。”
“是麼?難道你心裡不恨?你的親生兒子是天子,一國之君,你要眼睜睜看著他喊別人作娘,看著本該是你的榮耀和富貴都成了別人的,還要忍氣吞聲服侍你的仇人,你真就甘心?”唐甜步步緊逼,目不轉睛看她眼底變化。
那李順容依舊站在背光處,然而那目光依然清亮,她聽著唐甜尖銳之語,始終淡然,低頭笑了一笑才道:“六姐兒,無論如何,皇后才是嫡母,若在平常人家,我也不過是個姨娘罷了。”
她輕嘆一嘆:“再者,就算我說出一切,就算官家知道真相,於他有什麼益處?於我又有什麼益處?你只看到官家對太后的好,你又哪裡見到太后對官家的好?先帝駕崩時,官家只十三歲,叔父正值壯年,藩王虎視眈眈,若沒有太后戚家的扶持,這皇位如何穩固?這些,哪是我這出身寒微的女侍能做得到的呢?”
李順容輕言細語幾句說出這些厲害來,似乎也是曾經千百次盤桓思慮所得。
唐甜聽得一時啞口無言,卻不甘道:“……可,可是你是他生母,骨血至親不是比旁人會更多真心嗎?太后不是他生母,對他便總是苛責,極少慈愛……”
“六姐兒,你錯了。”李順容這次說得極是乾脆,“到底是太后對他不夠慈愛,還是你心中已有成見而處處臆斷呢?”
“在官家心中,太后便是他的孃親,無論嚴厲或是慈愛,都是為他好。六姐不知這秘密時,也只不過覺得太后嚴厲些;知道了,便以為這是無母子情分,是不是?”
唐甜不能答,心裡有些什麼似被觸動了。
李順容看她久久不做聲,微微一笑:“沒有太后,又何來官家?若真為了官家好,我便絕不會說出來,也不容人說出來。”
唐甜心裡一團亂麻,這李順容的心思竟和她所想全不相同。
在她看來,自己的所有被奪去了,總是要快意報仇的,無論等多久;就算無力報仇,總也可魚死網破,就像……就像她處心積慮,換了許多方式,也想著要給爹報仇一樣……
為何這李順容能這樣接受,她比那周順嬪受的苦……
唐甜猛的想到什麼,抬頭惡狠狠道:“不對!你休想欺矇我,我提到杜萊時你一點也不驚訝,你明明是知道他的!”她說時已將袖子收攏,手中便多了一樣東西。
李順容微微猶豫,才道:“我猜得出你說的是什麼人,只因確有人試探過我……只是我不曾想到,那人又選中了順嬪,還給她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