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滔滔手上,蹲到母親身側道:“您不必太過憂心,父親已經退了燒,宮裡又來了御醫,倒有了七分勝算。我們也不要圍在父親旁邊,不如讓御醫進來診病緊要。”
母親聽聞,顧不得難過,忙喚御醫入內,輪流看診。母女三人焦急的守在旁側,高母雖懂些醫術,但也無非能治一治風寒,或是跌傷之類。像高父這般模樣的重傷,她連見也沒見過。御醫們細細的診過脈,道:“先吃幾副藥,若是明早上能醒來,又多了一份把握。”又在小耳房中商討了半個時辰,才寫了方子,讓下人去煎熬。
靜容不放心,就命人將小火爐子搬入廊簷下,親自瞧著人撿了藥,守在廊下煎煮。滔滔則守在榻前,也不幹什麼,只是守著,心裡想著,萬一父親醒來了,身邊可不能沒人。母親到底年邁。早已體力不支,半臥在榻前的藤椅上眯著眼。
天漸漸亮了,又餵了一次藥,父親卻還沒有醒來。有婢女呈上早膳,靜容勸著母親勉強吃了兩三口,卻怎麼也不肯再吃。御醫們又換了藥方,可到午後時,父親卻又重新發起高燒來,額上也不停的冒著汗,嘴裡開始說起胡話,所有人的心都高懸在半空,緊張得發抖。
房間裡有個佛龕,放著觀音菩薩象,滔滔點了香,虔誠的禱告起來。她以前從不信鬼神,青桐跟她說起佛事種種,她也總是百般不樂意聽。可是此時,她卻雙手合十,跪了下去,低聲的祈求。若是能救活父親,她願意心甘情願的去做皇后,願意接受靜容回家府中同住,願意原諒趙曙昨日的不辭而別,願意乖乖的抄寫蜀道難。。。
那些以前不願意做的,覺得比登天還難的事,此時看來,卻那麼微不足道。
到了傍晚,下了一場急雨。天空轟隆隆的雷聲四響,廊簷獸嘴中噼裡啪啦的排下雨水,淅淅瀝瀝的聲音,像是訴說著無盡的哀事,讓眾人的心也愈加難過和恐慌。薄霧繚繞間,有素白紙傘在落紅殘綠中移動,穿著青衫儒袍的公子,滿臉愁容的,顧不得四處都是泥水,一腳一腳的踩下去,濺得褲腿都溼透了。
窗外有淳淳雨聲,房間裡卻是靜靜的,高母縮卷著身子坐在藤椅上,有御醫上前,輕聲道:“夫人得有個心理準備。”
高母目光空洞的望著眼前,好似什麼也沒聽見,良久,才緩緩吐出一句:“準備什麼?”
御醫道:“高大人,怕是熬不過今晚。”
高母神色大變,凜冽的抬起頭,斥道:“你胡說什麼?”
那御醫也是見過世面的,仍舊不卑不亢,道:“高大人此時發熱,又高燒不退,您心裡頭要有所預備。”
高母兩行眼淚“唰”的流了滿臉,憤怒道:“你說的是什麼話?我官人福壽恩澤,自然會比我活得長久。他不會有事的。。。”越說越是悲慼,頓了片刻,終於哀哀悽悽的哭出了聲。
滔滔倚著門欄,聽到此處,全身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氣力,軟軟的往地上倒去。有人一把將她扶住,道:“滔滔。。。”
是趙曙的聲音。
她連頭也不抬,就順著他的臂力倚著,竭力保持著平靜,顫抖道:“十三。。。”
趙曙將她半抱在懷裡,輕輕的拍著她的背,道:“會沒事的。”
滔滔一聽,終於嗬的哭出了聲。
靜容顧不得傷心,她叫人從官窖中取了大缸子的冰塊來,融在水裡,不停的給父親擦身子,敷額頭,累得滿身大汗,手上卻被凍得紅通通的腫起來。
她沒有母親,如果再沒有父親,她就是孤兒了。
所以,她沒有時間傷心。
到了晚上,御醫把脈,發現高父的燒竟退了許多,便又重新商議了藥方,命人熬煮。滔滔坐在床榻旁側,道:“靜容,你和母親去偏房睡一會,我來守著。”
趙曙也道:“母親,你去歇會,有我和滔滔看著,不會有事。”
高母流著眼淚,依著床檻坐著,軟弱無力道:“你們都出去,讓我和遵甫單獨呆一會,今晚就讓我陪著他,好麼?”
眾人都退下,高母坐在那裡,看著躺在病榻上的男人,想起在亳州家裡初遇他時,他穿著見半舊的灰袍子,面色清秀,像個白面書生,與父親正在院子中比騎射。風箏吹落在樹上,她順著樹丫子爬上樹端,聽見父親打賭說:“我的大女兒嫁給了當今聖上,若是你能十中紅心,我就把二女兒嫁給你。”
她立在樹丫子上,綠蔭團團,讓她看不大清他的神色,她心想:“我要嫁的人必然身穿盔甲,威風凜凜之人,這樣的儒生呆子,我才不要。”
白面書生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