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立即說,“哎!哎!小姐,你怎麼忽然說起了昏話,快吐一口唾沫,把話重說過。打牌贏了是喜事,應著小人兒發動的喜訊呢。也不怪得你,有身子的人都這樣,心裡頭陰陰晴晴的,喜歡亂想。”
兩個聽差都附和著張媽說,“是呀是呀,這是喜訊,我們要先恭喜太太。等太太生下了小少爺,我們就等著討賞錢了。”
幾個人一說,又把宣代雲說得快活起來。
宣代雲笑道,“就你們嘴巴子巧,打牌罷。今兒我要是再贏一個大四喜,我賞你們一些好東西。”
大家都說謝賞,又興興頭頭打起牌來。
打牌的事,總沒有從頭到尾,一帆風順的。
宣代雲吃了一個天胡,手風翻了一個轉,連丟幾張牌,竟是下家都需要的,幸好她是主人,聽差不敢吃她的牌,張媽更不願吃她的牌,只是湊合著打,不料,如此的幾方共同努力,竟也沒能讓宣代雲胡上牌,倒一口氣,打了三四盤流局。
大家都感到詫異,不禁心裡琢磨,這真是蹊蹺了。
難道剛才主人家說的話,有什麼預兆不成?
正在納悶,院子外頭,忽然嚷嚷起來。
一人在說,“你兇什麼?偷東西還有道理了?”
另一人說,“你才是賊,這是我撿的!”
頭裡那個人說,“我管你是賊還是偷兒,見著太太,看你怎麼說。”
另一人尖著嗓子嚷道,“怎麼著!怎麼著!年容,你吃了豹子膽,敢對我動手!”
“就打你個狗日的!”
宣代雲遇了幾盤流局,心裡早就不痛快,聽見外面吵得不像話,頓時來了氣,豎著眉毛說,“這家裡到底還有沒有規矩?”
叫張媽扶了她,走到院門朝外看。
這一看,更是生氣。年容和年貴互相拽著對方的衣袖,打成了一團。
另有兩三個聽差在旁邊站著,居然沒有勸,只是袖著手看熱鬧,嘴裡笑著說,“吵吵嘴就算了,打架沒意思,讓太太知道,要挨一頓好罵。”
猛一回頭,看見張媽扶著宣代雲,站在院門。旁觀的人都嚇了一跳,把脖子一縮,正想跑。
宣代雲喝道,“都給我站住!你們瞎了眼嗎?他們打架,你們手是斷的?”
幾個聽差這才過去,把打架的兩人分開。
年容和年貴的怨恨,並非一二日的事,平日吵嘴就不知道吵了多少次,今天撕破臉,動了手,那更無可商量了,廝打得臉上青一塊紫一塊,衣服都裂了口子。
兩人被硬駕著分開,猶鬥雞一樣瞪著,對罵不休。
年貴說,“年容!你等著!這事沒完,等老爺回來,我看你怎麼死!”
年容呸道,“你個沒廉恥的賊!少拿老爺壓我!你這王八島,我早看不慣了,老爺在外頭養女人,你也跟著學,在外頭養個臭婊子!現在養婊子不夠錢了,就在宅子裡偷東西!”
年貴跳腳對罵,“年容!你血口噴人!他奶奶的,你又是什麼好東西?你說!太太叫你中秋採買的東西,你往自己兜裡揣了多少?你和興和綢緞莊的賬房眉來眼去,佔年家的便宜,打量別人不知道嗎?上個月,自家汽車被老爺使了,太太要出門,叫你到汽車行裡租一輛汽車。你叫陳家的司機李四苗把陳家的汽車偷偷開出來,載了太太一趟,租車的錢,你和李四苗一人一半。你說!有沒有這回事?”
兩人越罵越響,把對頭許多牛黃狗寶,通通掏出來,頓時臭不可聞。
宣代雲氣得渾身發抖,一手扶著張媽,一手撐著大肚子,顫巍巍地大罵,“閉嘴!你們兩個東西,還算是這裡的老人,連臉面都踩到鞋底了!來人,把他們兩個綁起來,押到我院子裡跪著,頭上淋一桶水,在太陽底下曬曬。我看你們還昏不昏頭?!”
旁邊的人看太太發威,不敢違抗,趕緊都做了。
年容仗著宣代雲素日看重他,還跑到宣代雲面前喊冤,“太太,不是我的錯,年貴他是個賊……”
話沒說完,就啪地一聲,捱了宣代雲好大一耳光。
宣代雲罵道,“他是個賊,你是什麼?一窩子雞鳴狗盜,叫人看著噁心!你們都是死人,還乾站著,是想和他們一樣?”
其他的聽差,唯恐自己吃了掛落,一擁而上,把年貴和年容都用麻繩捆住,押著他們,到院子的階梯前按倒,又照宣代雲的吩咐去打了井水。
兩人渾身被淋個透溼,像兩隻溼了毛的鵪鶉,跪著曬太陽。
張媽把宣代雲扶回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