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恆方面很快傳回公文回函,上面赫然加蓋了西恆國主的行文小璽。
奉節靖王府書房中,獨孤澹與謝琛對坐了足有半柱香功夫,終於謝琛先有動作,重新拾起案上公文又細看了一回。“擎韜,我早有聽聞他生性風流弗羈。然此番我卻憶起先前儀光在提及英琭其人時講過的話:英琭是為掩人耳目而故作風流。儂與英琭頗有交往,依儂說來,此言確實否?”
獨孤澹把玩著細瓷茶盞,略沉思片刻後還是搖搖頭:“難說。以我所見,唯一見他對一人專情過。”
無需說明,謝琛也知道所指是誰。他將公文遞給獨孤澹,點了點上面的印文:“真如儂所講,我便對英琭的行措更加疑惑。儂且看這印文——儀端瑞光,可不就是儀光的表字麼。他既然已另結良緣,為何又將這麼刺眼的物件放在眼前?還有,英琭近兩年中,異乎尋常安靜蟄伏,我斷乎弗信是修身養性。唯一合理的解說或推測,那人尚在人世,而之前的暴卒焚屍都是障眼法而已。”
獨孤澹手中刷的一聲放下公文,盯住對面謝琛:“如此推想不無道理。鳳凰涅槃浴火重生,只是如今的鳳郎又會隱於何處?再則,西恆此番如此爽利應約,會否也為循著某些線索前來訪查?”言至於此兩下又重歸沉默。
那人生前的獨到處端是不少,而今思來,哪一樣又都做不得憑據。總不能下令,所有可疑男子脫衣驗看後背是否有紋身;那人手臂被用過刑,一筆簪花小楷只怕也再不會見了;至於最是異於常人的配香,是萬氏兄妹當年特請虞州多家名醫一起研製調配,而今其配方僅有萬氏兄弟知道。若是鸞儀小築未毀,或可找尋到那人昔日用物。可恨在於不僅是尚京故居於當日逃離之夜被焚燬,就連安遠舊宅中的舊物,已被沈馳妒火大作之下,化為灰燼。萬氏兄弟早對隆氏一族的人恨不能食肉寢皮,如今既已割斷所有牽扯,斷不會將配方之事說明。更遑論沈驤乃是暗衛出身,欲行隱身直如反掌觀紋。即便是他當真願意活著,又該以何種說辭說服他現身?
每每回想起那般集華美、智勇、襟懷於一身的人,被血肉模糊的釘在刑架上,隨後竟從大牢後牆運屍窗拖出去,化作一罈灰渣,便令人不由得惡向膽邊生;更加對隆昌國事心灰意冷。
獨孤澹不無悵然的感嘆:“鳳郎若當真還在人世,該當是上蒼垂憐於這一方天下的蒼生。只要他肯現身於世,為兄必效仿文王訪賢,親自牽馬墜蹬恭請其出世。”遂見謝琛兀自茫然的搖搖頭。
獨孤澹當然明白謝琛的意思。小隱於朝,中隱於市,大隱於野。善望的嘲風如今都已愴然辭朝而隱,到哪裡去尋找這個無比渺茫的目標?
步行去向花廳用膳途中,有信馬斥候分別送來西恆方面行程,以及雲州知府的私人信函。拆看之後轉交給謝琛,獨孤澹苦笑道:“福無雙至也。”謝琛接過信件看罷,隨之一驚。持信件的手不經意間微有顫抖。
西恆方面發來公文,國主英琭已委任專使帶隊,會商人馬已集結啟程。
慕超來信告知:內人羅氏產後虛弱,終至不治病故。現因幼子甚為年幼不能離身遠行,故據字一封聊表憾意。為期來日再聚。
日暈薄現,晨霧飄遊。位於安奉防線外百餘里的蕭颯城,在晨光間漸漸甦醒。城中原城主所有的宅院,如今闢作為榷商正使駐紮專用。此刻天色漸明,已有腳步輕快的侍從穿行於外圍屋宅間。位於中心處內宅依舊是一片寧靜。
眼看日光漸亮,喜子提了銅壺壓著步子走進內院。來至正屋門前方抬手推門,手背上就被一枚草果打了正著。回頭尋找驚見擲物之人,幾乎脫口,隨在那人豎指示意之下閉住口,退下臺階躡足回到駕前,並不敢去看那滿面倦意,只是壓低聲音答言:“見過主公。”
英琭點點頭低聲詢問:“鳳君出行這些時日,起居可還好?”——“回稟主公,飲食用藥都好。只是露營在外期間,因為寒氣重睡眠不好。昨夜駐紮在此後,唐將軍助鳳君調息半個時辰,隨後奴才又服侍鳳君泡了藥浴,夜間歇得尚好。近五更時淺醒片刻,囑咐奴才半個時辰後叫醒他起身。”
英琭再次點頭,吩咐喜子安排洗漱用物和早膳,送進外間;隨之躡足潛蹤的推門進去。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之言端是不虛。只睡個回籠覺居然還能做夢。驤夢到冰冷潮溼的死牢地面,牛油蠟的火光晃得人眼底酸脹;四肢彷彿又被牛皮繩勒進肉裡,血脈都要被勒斷。牢欄外卻分明排開數排尖利的拒馬叢。在那拒馬叢之外,只見英琭手勒著汗血馬韁繩,用槊指點著對面切齒念道:“爾等聽真,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