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收拾好的食盒,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地窖。
自下來後一直不曾開口的明華容不禁說道:“你在帝京倒是諸多人脈。”不止連宮內故人都聽他排程,在外面也有這樣可靠的人供之驅馳。那女子是第一次見到自己,但剛才除了行禮之外再沒有別的舉動,甚至連看也沒多看她一眼,這份自律和幹練的行事風格可不多見,絕對不可能是隨意找來的人。
元寶卻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道:“好歹我在帝京也待了這些年,這點小事不算什麼。”
說罷,他拿起桌上的茶盞,看也不看便將半盞殘茶潑到地上那人的臉上。
片刻之後,那人果然喘咳著睜開了眼睛,慢慢蠕動著坐了起來。
雖然他現在蓬頭垢面,多日未刮的鬍鬚和紛亂的頭髮糾結在一起,看上去十分邋遢,一雙眼睛也是渾濁黯淡,透著無盡的惶恐與恐懼,整張面孔更是比之前憔悴了許多,短短時間內便老了十幾歲。但畢竟是曾朝夕相處的人,明華容甚至不必看清他的面孔,僅憑感覺就認出了他是誰。
而在這地牢之中,本來也只會有這麼一個人。
“明大人。”她低頭看著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聽到這久違的稱呼,明守靖卻大大瑟縮了一下,猶如聽見獵人拉弓引箭聲的動物,然後才戰戰兢兢抬頭看去。當看清數步之外,那錦衣高髻,袖手而立的麗人形貌後,他先是一愣,然後頗不確定地說道:“華容?”
“是我。”
“你怎麼來了……你如今過得不錯?”畢竟是富貴堆裡過來的人,明守靖一眼便看出明華容現在過得十分優渥。他本以為自己被革職後家裡人定會過得大不如意,萬沒想到明華容居然還能如此體面,並且無論是面色還是氣度,都比在府裡時還更強上幾分。
——如果是白氏這樣倒也罷了,可明華容在帝京內並無其他親眷,又是誰來照顧她的?莫非,她被什麼富貴人家相中,所以才能繼續過著好日子?肯定是這樣的!她一定是攀上了高枝,然後央求人家尋到了自己,否則今日就不會出現在這裡!
一念及此,明守靖立即說道:“華容,所謂百善孝為先,你讓為父在這裡吃了許多苦頭,實在是不孝之至。我念你年幼無知,暫時就不予追究了,你還不快將我帶離此處,將功折罪?”
說著,明守靖便掙扎著想站起來。但他這些日子所吃的飯食與茶水中均參有迷藥,他體質又不甚強健,今日雖是未曾用藥,但殘留堆積的藥性仍是令他手足癱軟,連坐都不太坐得穩,更遑論站起。
努力幾次均無果後,他不禁動了薄怒,抬頭剛想喝問明華容為何干站著不知幫扶一把時,恰好燈芯一動,油燈原本微弱的光亮有一瞬間的暴脹,藉著光源,他清楚地看到明華容似笑非笑,一臉譏誚的表情。
那表情看得原本滿心急切的明守靖一驚,不知不覺就忘了自己原本要說什麼。片刻之後,才喃喃說道:“華容,為何還不帶為父出去?”
“帶你出去?”明華容微一偏頭,面上譏笑意味更重,“明大人,你確定要出去麼?外頭可到處都是你為謀富貴,殺妻弒兄,拋棄女兒的傳聞哪。你未露面之時已是人人喊打,若稍後現了身,豈不是要被他們活活罵死、甚至打死?”
明守靖在這不辨天日的地窖裡待得久了,又天天聽說書先生專為他寫的段子,只當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做的好事,心內羞愧難當,日夜不安,甚至連做夢也是所到之處沿途被人唾罵的情形。
之前他剛看到明華容時,以為逃出生天的喜悅讓他瞬間忘掉了這份無地自容的羞慚,現在聽明華容一提,他原本已露出一絲清明的眼睛再度變得混濁不堪,嘴裡卻驚叫道:“他們胡說!他們汙衊我!我是朝之棟樑!我是國之重臣!我一生清白無暇,從來沒有做過那些事情,絕對沒有!你們為什麼要罵我,為什麼要羞辱我!汙衊朝廷命官乃是重罪,我一定要讓京兆尹將你們統統捉拿下獄!”
說話間,他甚至手舞足蹈起來,像是在推開什麼人一樣,滿面惶恐,甚至還嚷著“別過來”之類的話。
明華容冷眼看著他像個瘋子一樣折騰了許久,直到他喊得筋疲力盡自己停了下來,才淡淡說道:“是不是明大人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了?也罷,我就提醒你兩句。十五年前,是誰殺了你的髮妻顏氏,又是誰毒害了你的兄長明守承?明大人,你可還記得嗎?”
隨著她步步緊逼的質問,本來已經消停了的明守靖再度發出嘶啞而惶恐的驚叫,他整個人顫抖得像一片被風捲起的落葉,抖抖索索地披到角落裡,笨手笨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