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看一看這個世界的繽紛色彩……
簫音離世和下葬的那一天,長琴都未見爹爹楚懷離流過一滴眼淚,現世二十五年的經歷,她豈會不知何謂“哀莫大於心死”?
也就是從那一天開始,楚懷離辭去了谷中幼教琴師的工作,開始在家全心全意地教導長琴楚氏一族代代相傳的琴藝。長琴並非真正的幼童,她早已將楚懷離當做親生父親看待,為了能讓他露出一星半點的歡愉,她忍住初學琴藝時指尖磨破這種無可避免的必經之路,咬牙堅持了下來。
終於在一年前也就是她十一歲的時候,將琴師所需的基本技法和技巧熟練於心,略有小成。
長琴永遠記得那一天,父親楚懷離將封存的家族紀事錄、珍藏琴譜,尤其是楚氏祭祀琴師一脈代代相傳的——大聖遺音琴,當她將這些被自己父親往日裡視若性命的東西鄭重交付於她手中時,長琴聽見她的心在說:“永遠永遠無法忘記,父親此時溫潤的目光中,那滿滿的驕傲、和一絲無法掩藏的愧疚……”
之後的第二天,她發現她的父親,懷抱著母親簫音的排位靜靜躺在床上,寧靜的表情中帶著滿足釋然的笑意。
七天後,長琴在楚氏夫婦合葬的墓碑前誠心誠意地跪拜磕頭,雖有哀傷卻不悲慼。
生同衾,死同穴。
求仁得仁,求而既得,她這個做女兒的該為他們高興才是。
只是為何……還會有一些冰涼的液體在臉頰上流淌呢?
在楚氏夫婦的後事都一一安排好後,大巫祝,也就是韓云溪的孃親韓休寧,念長琴年幼失怙,便做主讓楚懷離的堂伯父楚秋,也就是小蟬的爺爺來撫養照顧她。
楚蟬生性膽小又十分嬌憨,也是父母早亡,由她的爺爺楚秋將她一手養大。這一家兩口是老的老小的小,若非長琴除了楚秋再無別的血親,而且平日裡兩個堂姐妹走動也頻繁,韓休寧是絕無可能為年事已高的楚秋再增加長琴這麼個負擔的。
楚長琴是個很知足很會隨遇而安、也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楚秋對楚蟬這個唯一的孫女雖然也是精心照顧,但他的精力到底不能與成年人相比,也無法瞭解一個才幾歲的小女孩兒的心理需要……
但是長琴不一樣。
講故事、唱童謠、踢毽子、橡皮筋……凡是女孩子喜歡的東西她都會帶著楚蟬一起,時不時再傾聽一下幾歲女孩兒的一些小秘密……很快的,長琴在楚蟬心中的地位急速攀升,宛若親姐,幾乎凡事都會像竹筒倒豆子般對長琴交待個一清二楚。
如此一來,小女孩的某個小青梅,烏蒙靈谷大名鼎鼎的“云溪大人”,楚蟬口中的“云溪哥哥”,自然也就以極高的頻率出現在了長琴的耳裡和她的眼前。
想到那個眉間一點硃砂的八歲男孩,再聯想起她那個被谷中村民人人敬仰的大巫祝母親,長琴就有種長嘆不止的感覺。
這對母子啊!
對於自己唯一的親子,韓休寧毋庸置疑是疼愛韓云溪的,這從她在百忙中仍舊一針一線為兒子做了一個精緻無比的布老虎便可窺得一二。可她的兒子還有一個準下任大巫祝繼承人的身份,韓休寧不得不嚴格要求自己的兒子——本來這也沒什麼,世上嚴厲父母多了去了——像長琴此世的父母楚氏夫婦在世的時候,她家就是典型的嚴母慈父,一家人不照樣感情好得很?!
但事情壞就壞在韓云溪父親早逝,韓休寧由於事務繁忙根本無暇在做一個嚴母的同時,讓她唯一的兒子感受到她的一腔慈母之愛——就長琴偶爾見到他們母子倆同時出現的場景,都是韓云溪可憐兮兮地低著頭挨他|娘|的訓……
這種教育方式換了哪個小孩兒不出問題?韓云溪如今只是頑劣逆反而不是變成自閉症小孩兒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想起去年的十二月初八,韓云溪生日那天,晚飯的時候他突然跑了過來,帶著一臉的倔強和委屈,還有濃的化不開的失望。
“長琴姐姐,我今天和你還有小蟬一起吃晚飯好嗎?我想吃一碗麵……”
長琴能說什麼?她還能說什麼?
面對這個在她面前素來調皮搗蛋每次雖然說起娘來總是滿嘴抱怨,卻不知他滿腔的孺慕之情早已出賣了他真實期望的男孩,在說出“想吃麵”的請求時那努力仰起的臉龐上傷心卻勉強偽裝快樂的神色,紅紅的飽含水光的眼眶……
相信除非是鐵石心腸,否則誰能拒絕一個孩子如此渺小的希冀?
也是從那一天開始,長琴把韓云溪和小蟬放在了心中同樣的位置,真正把他當成了自己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