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剛剛成年時,就已經兇名在外了。
殺戮,冷酷,還有惡毒,那些全是他的代名詞。
無人敢靠近這樣的他,也沒有人敢喜歡這樣的他,除了一群嘰嘰喳喳的小仙女。她們既不可愛,又煩人得狠。動不動就是掉眼淚,哭鼻子,傷春悲秋,做些酸腐的詩歌。他討厭弱小又麻煩的存在,而那四海八荒的小女子都是一個樣子。
不,不對。
有一個,是不一樣的。
她喜歡素白的衣裳,而不是讓他眼花繚亂的霓裳;她喜歡披散著一頭美麗的長髮,而不是插得像是工藝品的孔雀;她喜歡喝酒,而不是吟詩作畫。
知道這麼一個仙子的存在,完全是偶然。他每次出征魔族回來,總要在蟠桃園中最大的那棵桃樹下冥想一會。天界的仙子都是知道的,就是那些看護的仙人也不敢在這段時間內打擾他。但是,剛上天的小東西哪知道這麼個不成文的規矩。
她喝醉了酒,一個人爬上樹傻乎乎地笑。他從花影裡走出來,就看見這麼個傻子。她在看浩瀚的星河,在數那些星星。見到他,不但不知道行禮,反而側頭問:“你是不是這裡的仙人啊?你知道這星河有多久了嗎?”
他知道和喝醉的傻子說不到一塊去,索性不再理她。
她一手支頷,眉眼溫柔又迷離。
“我聽說,三千世界裡死去的靈魂會變成這條河裡的星星。可是混沌之初就有這條星河了,那麼,我要找到的人,是不是也就不在這裡了呢?”
他當時正俯下身收拾她丟下來的酒瓶,那醉人的酒香不像是酒官澤演釀出來的。似乎是看他好奇那酒,少女自得的說:“那是我釀的哦,叫人生百味呢。”
“哦?”他發出一個意味不明的聲音。
沒想到,這開啟了她的話匣子。而她笑的樣子真是勾人魅惑,臉上的酡紅豔麗美好。
“人的一生很短暫吶,對你們仙人而言,朝生暮死,彈指一瞬間而已。但是,人會笑,高興笑,傷心也笑,贏了笑,輸了也笑。”
“怎麼可能?”他說。
她搖搖頭,身子不穩就從樹上掉了下來。他看她摔在草地上,竟然惡趣味地沒去扶。不多時,她倒是自己靠了過來,十分熟稔地把頭靠在他的膝蓋上。
“青陽,你回來了?”
她懷念而熟稔地口吻讓他微微一震,他低頭看去。目光落在那一截藕節般的皓腕,還有她那一頭散亂的長髮上。
第二十七章 長風浩蕩
錯的是我,還是這個世界,還是創造世界,寫下不公正法則的洪荒大神。
被挫骨揚灰的時候,真的有那麼一瞬間想著,就這樣死去就很好了。
但就是這樣簡單的願望,也被人毫不猶豫地阻止了。青丘來者,在她魂飛魄散之前將她的魂魄斂在玉石之中。白毛的狐狸有一張雌雄莫辨的臉,他微笑時會露出可愛的虎牙。他將她破碎的靈魂放在青丘靈泉之中,藉助天地的精華重塑完整。
“我不是要救你,我只是要救天道。”
明明是敵對的人,卻一心一意地保護著她。日月在無法看到的地方起落,歲月時光流逝不止。姬醅總是會寂寞的,她個性本來就活潑,哪裡受的了這樣的寂寞。唯一能煩的,也只有靈泉邊修煉的狐狸。但是,白毛狐狸除了自己的名字,什麼也不願意透露。
“我叫蘩衣、”
眉眼涼得像是浸透了月光,連他的臉也變得不分明起來。青雀常常從遙遠的地方飛來,它們帶來的訊息或喜或悲。曾經臉皮厚得有一拼並且欠她很多酒錢的蘭陵王終於成了皇帝;英勇的小將軍也和漱玉有了自己的孩子;熱愛武俠小說的李老頭已經和老太婆長眠黃泉。有好多熟悉的人名,那其中卻沒有一個熟悉到刻骨的字眼。
他在哪呢?他會怎麼樣呢?
那顆石頭碎了之後,他一個人會怎麼樣呢?還是那麼刻薄,還是孤身一人嗎?
想知道的事那麼多,但是最後都無法問出口。他之於她,不過是漫長生命裡的玩笑,也許是好感,也許是寂寞,也許是無聊生命的打發。
“我以為你會好奇他現在怎麼樣了,聽說魔界和天界的戰爭打得很兇,已經死了好多好多的仙人了。”
“不會啊,他肯定會好好地活著。”
他一定會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好好活著,並且一如既往地冷漠毒舌。他會隻身一人深入大陸去尋找另一隻比翼鳥;會一個人守著她留下的小酒店看著兩隻山歡耍寶撒歡;會一個人好好地等著,直到下一段